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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10日 星期六

[原創] [Dream to Dream Ⅰ] 第五章 層層殘影


    「拜託……我不能,我沒有辦法……」杜熙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他好像知道現在的自己想要什麼,「……讓我忘記……暫時也行,什麼方法都好……讓我……什麼也沒辦法想。」

  「唯!」徐懿貴抓住對方的雙手,試圖阻止杜熙唯扯開自己襯衫領口的動作。

  徐懿貴從沒想過會有這種局面,他瞬間明白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不會做出任何反抗。因為那是他的罪孽。

       他的瀕臨邊緣、他的失控、他的瘋狂、他侵犯別人身體界線的手段……是自己的錯。徐懿貴閉上眼又睜開,放鬆了對方捉住自己衣襟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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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層層殘影


       這一聲門鈴同時驚動了兩個人。

  杜熙唯先是神情有些迷惘的向後退了一步,接著又慌張的退了一大步。

  拉開距離的他們彼此對看了一眼。

  門都還沒打開,卻有孩子的叫嚷聲從門外透進來:「好大的房子喔!」

  「好大的房子喔!」另一個童音十分認真的複誦了一遍。

  「是啊,好大的房子喔!」最後這個聲音是大人的,杜熙唯聽起來有些耳熟。

  從剛剛就一直沒有半分動彈的徐懿貴神色迅速的閃過幾絲不悅,走過去粗魯的將門一下子大開,「喂!」

  小孩子一下子興奮的大叫起來。

  「我們可以進去嗎?」

  「可以嗎?」

  徐懿貴來不及說「不行」,小朋友誤解了大人之間尷尬的微笑,瞬間全都原地野放,徐懿貴眼見任何反抗已然無效,轉而向著惹出麻煩的大人,「吳志凌,可以解釋一下嗎?」

  那邊開始質問,而兩個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手牽著手,各抱著一隻絨毛長頸鹿到杜熙唯面前集合。大眼睛長脖子的可愛布偶,一模一樣,就像是他面前的兩張臉孔一樣。

  而後兩個孩子就站在杜熙唯面前討論了起來。

  「他就是伯伯。」

  「你怎麼知道?」

  「他長得跟爸爸很像。」

  「那裡像?」

  「眼睛鼻子嘴巴。」

  「每個人都有啊。我不也長得像你?」

  「那是因為我們是雙胞胎,所以會一模一樣。你這個笨蛋。」

  「我、我是笨蛋的話,那我們一模一樣,所以哥哥也是笨蛋。」

  杜熙唯貧瘠的腦袋瞬間打了十八個結,而且還無法解開。

  「我不是笨蛋。」

  「那我也不是笨蛋。」

  這時候杜熙唯決定要出聲了,為了怕被小孩子的聒噪壓過,他還清了清喉嚨,略微強勢的說:「可以暫停一下嗎?」

  一模一樣的句子,在同一個時間,從杜熙唯和徐懿貴的嘴巴中說出來。

  徐懿貴和杜熙唯對視一眼,隨即回到讓他胃痛的對話中,「所以你是說,這兩個小鬼要在我家住一個星期?」

  吳志凌笑了一笑,「……不要這麼絕情嘛。」他轉頭看向杜熙唯,而後目光投注到小孩子身上,「還不叫伯伯?」

  「伯伯好!」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在杜熙唯眼前綻開。

  吳志凌接著這麼解釋:「伯伯住在這位叔叔的家裡,所以你們要問叔叔要不要讓你們待下來囉?」

  「伯伯,拜託你!」哥哥馬上就出了聲。

  這搞錯對象了吧?杜熙唯還沒能做出解釋,另一個弟弟接著說話了。

  「伯伯,拜託你拜託叔叔!」

  「不是這樣……」杜熙唯語塞。

  兩個孩子的娃娃音聽起來很可憐,「伯伯……」

  杜熙唯偷偷看了徐懿貴一眼,趕緊把目光收回來,對著小朋友,「這……因為……」

  正當杜熙唯想著如何讓小朋友信服的拒絕說詞時,他聽見徐懿貴的聲音:「吳志凌,你教的?」伴隨著一個有些嫌棄的笑容。

  吳志凌笑得很無害。

  小朋友在大人之間的沉默裡最先耐不住氣:「你看,叔叔不喜歡伯伯。」

  「……你怎麼知道?」兄弟檔完全是合作無間。

  哥哥顯然很有他的一套理論,「爸爸跟爹地說要他去掃廁所,爹地就去掃廁所,爹地說那是愛的表現,所以他就答應爸爸的拜託。」

  「嗯。」小孩子用力的點頭,看起來十分可愛。

  「可是你看啊,伯伯都已經那麼努力的拜託叔叔了,可是叔叔卻不為所動,可見叔叔不喜歡伯伯。」

  杜熙唯對於這個結論完全一頭霧水。

  「嗯。」弟弟顯然已經接受哥哥的誤導,「那,伯伯,」小傢伙揪起杜熙唯的褲管,「我們一起離家出走吧!家裡沒有心愛的人很寂寞的。」

  徐懿貴看看吳志凌,看看小孩,最後看著杜熙唯,嘆了氣,「統統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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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杜熙唯打雜的工作,又多出一項驚人的體力活:當保母。

  兩個小傢伙很愛帶著他們的長頸鹿到處跑,杜熙唯只得跟著他們到處跑。這剛好耗掉杜熙唯接近畢業,學分拿到後毫無企圖,漸漸淡出實驗室而多出來的空檔。

  孩子來的頭一天似乎很乖,一下子就在清出來的二樓客房裡睡著了。白天由廚娘看著,等到了下課時間,杜熙唯便回來接手。

  這一天,杜熙唯中午考試過後便是空堂,他提早回來,領了兩隻小朋友。

  「陳嫂,」杜熙唯在與廚娘照面時逼著自己向對方打個招呼,「接下來我可以接手。」

  而對方只是點頭後再次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杜熙唯覺得自從宴會之後,廚娘看到他的時候變得非常冷淡,甚至有更多複雜的情緒。

  「小源、小宇。」

  離開了消沉的想法後,杜熙唯開始找起在他分神之際,不知何時消失的孩子。

  客廳、廚房、儲藏室,他已經找遍了,都沒見到孩子的身影,眼前的樓梯也沒有任何人經過。而他自己的房間一向有上鎖的習慣,所以剩下的選擇就是他房間後面的那一間,長年沒有人進出的房間。

  這個房間是拉門,很輕易的就能打開。

  杳無人跡的房間裡,杜熙唯意外的覺得地板很乾淨。

  抑制著打噴嚏的衝動,他走到窗邊,先拉開了窗簾,通些風。

  他剛來時也曾經詢問過徐懿貴這裡需不需要打掃,那時候他得到的答案是:「不需要。如果沒有必要,不要動裡面的東西。」

  杜熙唯回身過來,馬上映入眼裡的是一張鑲框的素描,安置在畫架上,似乎被仔仔細細的擦過了,沒有一點染塵。畫裡是一個男孩趴在床上的背影。上頭還有著落款與日期。

  對比著房內滿布塵埃的邊桌與陳設,畫的存在感異常鮮明。

  杜熙唯深知自己沒有半點藝術造詣,暗思此畫也許價值匪淺,但又不明白為何珍貴的東西竟存放在此,並無任何展示的意圖。

  不知道為什麼,他認為動手清理這裡的人,只會是梅令時。雖然人選有好幾種可能。

  在畫架旁邊的是用布罩起來的樂器,杜熙唯蹲下,在黑色滾邊的布幕底下看見長頸鹿的尾巴。

  他把頭伸進孩子們所處的黑暗中,哥哥一下子努嘴,「被找到了!」

  「我們的帳棚!搭帳棚!」弟弟神情純真的高舉長頸鹿。

  「這不是帳棚喔,」杜熙唯小心的把他們從陰影中牽出來,並且讓他們遠離那一幅畫,遠遠的靠到牆邊,才對著孩子說:「這是鋼琴。」

  「是帳棚。」哥哥這麼堅持著。

  杜熙唯搖搖頭,他獨自走向前去,掀開剛剛掩蓋的整面布幕,午後的陽光正好打在光亮的白色鋼琴烤漆上,窗外是一片藍天。

  弟弟抱著長頸鹿,用牠勾勾杜熙唯的手,「伯伯,鋼琴是什麼?」

  杜熙唯掀起琴鍵的上蓋,「鋼琴是一種樂器,它會發出好聽的聲音。」他說著說著,將琴蓋整個打開,伸出指頭按了下去,很單調的單音,在室內迴響。

  聽起來有些寂寞。

  哥哥跟著按了另一個鍵,弟弟馬上學著哥哥也按了一下。

  眼見兩個小孩子有要撲上去的趨勢,杜熙唯擋下他們的手,「這個東西要用要經過叔叔的同意。」

  哥哥舉手,得到發言權,「叔叔會用它發出好聽的聲音對不對?」

  「這個啊,」徐懿貴會不會彈鋼琴,杜熙唯沒有辦法有個定論,「我也不知道耶。」

  「伯伯你太不關心叔叔了,」弟弟這麼對杜熙唯說,「爹地說關心是互相的喔。」

  杜熙唯發現連一個孩子都能體會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蹲下來說:「那我去問問叔叔,好嗎?」

  「伯伯,你跟叔叔不好嗎?」

  「我們是朋友喔。」

  「所以,伯伯你跟叔叔很好嗎?」

  「為什麼這樣問呢?」

  哥哥歪了歪頭,「因為阿姨問的。阿姨問說你跟叔叔好不好。」

  杜熙唯有些訝異,據他所知,小孩子所指的阿姨就是陳嫂,「她還有說些什麼呢?」

  「她還說男生不可以跟男生太好,那樣是變態。雖然我不知道變態是什麼,但是聽起來好像不是很好的事。」

  「可是我跟哥哥很好,」弟弟接了話,懷中的長頸鹿也抬頭挺胸的為主人撐腰,「而且爸爸也跟爹地很好。所以我們決定回答『不知道』。爹地有教,萬一有人問了我們覺得很奇怪的問題,統統都回答『不知道』,然後閉嘴巴。」

  「閉嘴巴。」哥哥用行動贊成弟弟的說詞,奮力的用手指將嘴捏住。

  

  自從那一天開始,杜熙唯偶爾會做那個惡夢,夢裡回到了那一天在學生餐廳的場景,他吃著同樣那一碗當歸鴨,背後議論的人聲多了熟悉的老態聲音,他想著只要吃完就能夠快點走開。

  他那樣的拚命吃,狼吞虎嚥的,可是他一直都吃不完,碗裡的麵還是那樣多,那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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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難得停課的夏日午後,杜熙唯自惡夢中清醒過來,墊在書桌趴睡的手臂已然麻痺,爬滿一片紅色壓痕。而後他突然間發現,讓他醒來的,是琴音。

  他愣了一會兒,走向隔壁。

  

  杜熙唯靜靜拉開拉門又關上,隨即看到兩個小傢伙各抱著一隻長頸鹿,對他比著噓的手勢,乖乖在地上坐著。

  杜熙唯被孩子吸引了,也過去坐在了地上。

  彈鋼琴的確實是那個人,那個他也許實質上並沒有好好關心過的徐懿貴。

  現在的琴聲是很歡快的歌,好像是慶典一般,弄得孩子手上的長頸鹿簡直像發了癲癇一樣亂抽,但是小朋友屁股又沒離開地面跑跳,杜熙唯心想這其中應該有著什麼約定。

  一曲奏畢,徐懿貴從琴椅上轉身,看見了杜熙唯也不意外,只是對著小兄弟們說:「你們很乖,都沒有跑來跑去的,很棒。」語末竟然是無奈的嘆氣。

  「我們超乖的。」哥哥表示。

  「超乖。超級乖。」弟弟馬上附和。

  「所以我們還可以聽一次。」

  「聽一次。」弟弟再次驕傲的跟隨著哥哥。

  徐懿貴撫額,「再一次,你們就必須去睡覺,可以嗎?」

  哥哥點頭點得很猶豫。弟弟看見哥哥的動作,瞬間從搖頭改成點頭。

  兩個孩子聽過曲子,拉著大人的手還是鬧了一陣子,兩個人把孩子送進樓上的客房後,終於都鬆了一口氣。

  兩人並沒有相約,卻在默契裡一起回到琴室時,徐懿貴開口:「不知道你在琴室隔壁,吵到你了。這棟房子的隔音只做在二樓。」

  「我也不知道你會彈琴。」

  徐懿貴回道:「很少了。我會的其實不多。」他摸著琴鍵,「這架鋼琴,音準應該已經荒腔走板了吧?」

  對方似乎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中,杜熙唯沒有打斷他。

  「……據他本人的說法,這架鋼琴的音,已經鬆開了,所以是很漂亮的音色。在他不彈之後,雖然我們兄弟姐妹全都會彈琴,但沒有人再在他面前動過。」

  就在即將合上琴蓋的前一刻,徐懿貴突然看向杜熙唯,「……還沒問你,你想聽什麼?」

  想聽什麼曲對杜熙唯來說還真的是個難題。他也知道自己終究是個外行,不需要班門弄斧,「……彈你喜歡的吧。」

  

  徐懿貴先是輕輕彈了一個音,杜熙唯靜靜站在那個彈琴的背影後面,看著手指的跳動。

  左手起始的節拍,帶有一種憂傷的韻味,像是波流,載浮載沉,右手指尖的高音躍出,隨即帶出有些優柔寡斷的旋律。

  盤旋著,一層追著一層,一步追著一步,停不下來的執著。

  有點憂傷,又有點快樂。哪種會成為感覺的主體,並不一定,然而想要把這兩種感覺在樂章裡分開卻是不可能,只能總和起來聽,是淡淡的快樂與憂傷。

  就像是在夢裡。

  杜熙唯彷彿進入了夢的國度,他看見一個靈魂在如夢的月夜裡奔跑,跌跌撞撞卻沒辦法停下來。

  音樂像是潮水,他已經被捲入其中。

  一層接著一層遞升的音階宛如不能喘氣的邁步,就像是緊追在日子裡的責任,繼續下去的迫切,該做的事情一件連著一件,等待有人去負責。但是,那些追在負責後面的,又是什麼呢?

  如果停下來,回過頭,重要的又該是什麼?

  八度音的交替中,左手低音部的迴旋裡再次將靈魂帶走,迴還往復的韻律彷彿沒有盡頭,持續下行的音階中流露出隱約的失控,在慣性慢拍裡乍然顯露。

  那些一直被裝飾著的,嘗試漠視的,以為已經無所謂的,沉甸甸卻又放不下來,長久壓在胸口的到底又是什麼呢?

  琴聲驟然停了下來。徐懿貴幾乎從映在琴蓋的倒影中發現對方淚流滿面的瞬間就放棄彈奏,沒有絲毫猶豫的轉身站起,抱住了杜熙唯。

  但僅僅是抱住,不敢抱緊。

  「為什麼哭?」徐懿貴問。

  杜熙唯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流淚,甚至還有點顫抖。他想自己也許一個人太久了,所以沒辦法拒絕一個懷抱。

  「你喜歡的……好悲傷。」杜熙唯破碎的言語只能表達到這裡。

  徐懿貴聽在耳裡,不知道杜熙唯是在說歌,還是在說人。

  這世界的一切對杜熙唯而言,向來是如此模糊。他從前不曾,也不喜歡清楚的去感覺這個世界,但是他的圍牆已經裂了,這一切已經沒辦法回去了。

  徐懿貴在抱著杜熙唯的最後這麼說:「當你需要我的時候,你要記得,」他甚至輕撫了杜熙唯的頭髮,因為那個顫抖對他而言是那麼強烈,「任何時候,你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的時候,要記得,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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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孩子們吃飯,幫他們洗澡,偶爾在為他們不肯休息時讀故事書,最後跟他們和長頸鹿說晚安。一切彷彿成為習慣。

  聽說小孩夜裡會踢被子,所以杜熙唯晚上結束工作後,會再進房去看那麼一、兩次。

  兩個孩子雖然沒有說,但他知道他們一直在等著回家。

  幾天的興頭過去,他們就一直在問爸爸呢?爹地呢?可不可以打電話?

  杜熙唯只能這麼回答:「快了,快了。」

  徐懿貴去了分院支援看診幾日,直接睡在那邊的宿舍,杜熙唯一時之間便沒有什麼換洗的工作量。剩餘的時間,他慢慢的讀著原文期刊,準備大四最後一科的上臺報告。

  報告的科目叫做「文獻選讀」,內容就是自己去搜尋生物類期刊,在排定的日期上臺,交出書面翻譯以及用投影片進行報告,老師可能會隨機問幾個與內容相關的問題。

  一如往例,這種臺上是別人在報告的課,除了該科老師之外,常常只有少數的人在聽,一半的人在發呆,還有四分之一會很微妙的在簽到之後從教室裡消失。也有人乾脆不來,只在自己報告的那一週出現。

  基於這種基本盤,杜熙唯站在臺上的壓力反而比較小,他老老實實的照著投影片的內容解釋完,終於離開自言自語的小宇宙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有點超過時間。

  老師伸了一個懶腰,笑笑的看著他,「你……叫做……」他又翻了翻手上的報告,找到主人翁的資料,「杜……熙唯,講得很不錯啊,很清楚,專心聽的人應該能夠很容易懂,怎麼之前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杜熙唯尷尬。不要說老師了,連同學都不一定記得他這個人。

  發問的時間到了,有個同學舉起手,杜熙唯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的前女友。

  幾乎在雙方目光對上的同時,女生的問題已經洶湧而來,「其中那個用藥物餵食的動物實驗……在使用A藥物時的那張圖裡,生存率是下降的,為什麼你在描述時說是上升的?」

  老師也附和道:「對,我也想問。」

  「因為,我在結果的描述裡看到的原文描述是『上升』,」在結巴中,杜熙唯把投影片調出來,「這一張圖,和這一張,」在圖片切換時他解釋:「用A藥物與B藥物,在描述中是相反的結果,但是,在圖上卻看不見它說的趨勢……而如果同時看使用A與B藥物的老鼠存活率……這兩張圖根本是一模一樣……」

  兩張圖顯示在一個畫面裡的時候,他說道:「存活率再怎麼像,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而且這是一個動物實驗,」杜熙唯指著幾乎可以說是接近能夠重合的曲線,「兩者竟然看似不存在誤差,這似乎太過完美。」

  老師走到杜熙唯面前,取走他手上的原文期刊,看了幾分鐘。這時班上打瞌睡的都醒了,上廁所的都回來了,沒在注意的全都看向了這邊。

  臺上的報告者馬上陷入難以言述的緊張。

  老師抬起頭,笑了一笑,轉向全班,「你們知道嗎?那是因為,作者根本就放錯了圖。你們知道這個期刊嗎?」

  坦白的說,杜熙唯自己也不太知道,只是找到了,寄給老師,通過了,確定可以講,如此而已。

  「這篇期刊是很知名的國際期刊,評等的點數也不低,但是竟然會出現這樣的疏失,是因為他們有一種推薦制,就是老師寫信去推薦學生……」

  後面老師對於這樣師徒的詭局導致審稿不嚴謹而稍微離題了一下,最後拉回來,忽然感嘆,「……你們啊,不要人家在報告,就在下面混,」他忽然翻起杜熙唯印出來的期刊,螢光筆的痕跡在翻動裡連成繽紛的色彩,「看看人家怎麼讀的,這一種報告很誠實,你有多用心,都是看得出來的。都大四了,從開學到現在,能夠把東西講對、講清楚、講到別人能懂的,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儘管被稱讚,但是此刻成為焦點,杜熙唯卻越發緊張,額上還有了幾滴冷汗。

  他想起高中的一個午後,數學老師一邊發段考考卷,一邊在臺上罵臺下學子是群不用功的垃圾,接著她拿出一張分數平平的考卷這樣說:「證明題的答案全班只有他寫對。」她拿下眼鏡,卷子前前後後移動了幾回,似乎想看清楚那狗爬的字跡,「杜……熙唯。」

  很普通的一句話,幾乎是一種無意的提起,但是即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稱讚,卻害得後來他被同學們扔紙條扔了一個下午。

  「杜……賭爛的杜。」第一記紙球砸在肩膀。

  「熙……吸雞雞的吸。」球團從頭上掉到桌上,杜熙唯身後響起一陣竊笑。

  「唯……」坐在後面的人開始使勁踢杜熙唯的椅子,「喂喂喂,」他一直踢一直踢,杜熙唯卻動也不敢動,「你也有點反應吧?該不會聽不清楚吧?你以為你會寫就很屌啊?幹第一名的人都不會寫你會寫啊!怎麼可能!是不是作弊啊!」

  一個全班都沒有人解出來的題目,又該去抄誰的答案呢?

  時光推移,即使到今天,杜熙唯對於這樣的讚美中可能樹立的敵意仍然感到害怕。

  老師的聲音讓他回到現實,「你讀了多久?」

  杜熙唯嗓音乾澀,「一、兩個星期。」

  「……沒有考慮考研究所嗎?想先當兵嗎?」老師笑一笑,「為了出國?」

  杜熙唯搖頭。

  最後他這麼說:「這個期刊裡還有一個可以問的問題,不曉得你有沒有辦法看出來?」

  他繼續搖頭,心跳如鼓,只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個講臺上下去。他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動物實驗他只持續三週,但是實際上動物試驗,對於小鼠來說,可以再追蹤,因為有可能剛開始有效果,一個多月後漸漸就消失了……所以我覺得這個地方會有可以質疑的部分。」

  老師笑了一笑,「但是這個問題對現在的你有點太難,你能夠理解到這裡已經很好了。看來今天不需要出作業?」

  上一次報告時,因為報告的同學把文獻中的生物技術RT PCR說成Real time PCR,結果老師暴怒不已,那個問題就變成大家的回家作業。

  下課時大家照例很快的散去,已經金榜題名的劉德凱擠到杜熙唯身邊,「哇,你真是大大的黑馬。你說不定真的該去考研究所喔?」

  杜熙唯看過對方的紅榜亮到國立大學研究所去了,這稱讚他真的是受寵若驚。

  下課鈴響,人潮鳥獸散,杜熙唯終於找回點冷靜,繼續慢慢捲著筆記型電腦的線,劉德凱走了之後,他才發現前女友還在。

  她慢吞吞的踱到杜熙唯面前,「你真的報告得不錯。」

  杜熙唯抬起眼看著她,不知道要怎麼接口。他從來沒有想過,被稱讚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你只讀了兩個星期,」她繼續說,「我那一篇,讀了一個月。」

  「你那一篇比較難……」

  「真的?」她反問:「我那一篇的主題是什麼?」

  「可是……」杜熙唯找不出詞,「但我覺得……」

  她不客氣的打斷:「你就是不會說謊這一點讓人討厭!」

  高跟鞋答答的響聲之後,教室裡只剩下杜熙唯一個人。

  杜熙唯想不起來,有誰曾經真的對著他說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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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終於過到最後幾天,隔天就是孩子們回去的日子,杜熙唯特地把自己存下來的一點點錢領了一些出來,坐上平日極少坐的接駁公車到了百貨公司,想要挑件禮物送給他們。

  他幾乎沒有挑禮物的經驗,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下手。

  從前年紀還小,沒有錢,杜熙唯帶著弟弟去看池塘裡的鴨子就算是為他慶祝了生日。等到弟弟再大些,到了國中,就叛逆的不收禮物了。

  再更大一點,弟弟就不見了。

  杜熙唯覺得自己沒有買童裝的眼光,也不懂這個年紀的孩子愛些什麼玩具,想來想去,走到腿都痠了,發現自己停留在美食街,空氣裡有很多糕點的香味,看到一間手工餅乾的櫥窗裡有著長頸鹿造型的餅乾,他買了兩份。

  店員提醒他:「要在三天內吃完喔!因為是現做的,而且裡面有添加水果顆粒,要記得放進冰箱保存。」

  杜熙唯被店員感染了笑容,甚至接受了試吃的餅乾。店員依照他的吩咐,分別將兩份餅乾包裝起來,再裝在一個大紙袋裡。

  提著袋子,杜熙唯在擁擠的走廊上邁開步伐,走到轉角處時,卻突然有人拉住他。

  杜熙唯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對方好意的:「餅乾從袋子裡掉出來了……」

  杜熙唯隨即俯身撿起,也看了看袋底開了口的紙袋,「謝謝。」

  「你……」

  剛剛拉住杜熙唯的人又開口,讓邁步的人遲疑。在這一下猶豫裡,他隱約看見對方的手臂隱約露出了刺青的痕跡。

  「你認錯了。我、我趕時間。」杜熙唯幾乎立刻邁步跑開,他連回頭都不敢,不知道是怕自己被什麼追上。

  就在走道的盡頭,他為了閃避一對慢行的老夫婦,瞬間失去平衡,抱著餅乾仆了下去。

  「怎麼會跌倒了?」一道很熟悉的聲音在杜熙唯耳邊揚起。

  杜熙唯爬起來,無視徐懿貴,直覺的往剛剛的方向搜尋。

  「在找誰?」

  杜熙唯這時看向徐懿貴,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發現對方手上也提著紙袋,不過是印著知名的商標。

  「是已經要回去了嗎?」徐懿貴猶豫裡還是這麼提議:「跟我一起回去嗎?」

  

  在兩個人的車程裡,徐懿貴還是忍不住問杜熙唯:「……剛剛,是遇見了誰嗎?」

  杜熙唯沒有回答。

  「從前……認識的人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刺青那種東西讓杜熙唯覺得害怕。他好像有見過,在惡夢裡。

  車平穩的開在路上,又隔了一陣子,徐懿貴轉移話題,「……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這幾天你一直在顧那兩個小子,現在終於安靜了。」

  杜熙唯疑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他們不是明天回去嗎?你不是……也是去為他們買禮物?」

  徐懿貴臉色忽然有些猶豫,「……我剛剛,已經送他們回去了。吳志凌提早回來了,他們吵著要回去,所以……你買了要給他們的禮物嗎?」

  杜熙唯重新打開胸口那包被自己捏得亂七八糟的紙袋,裡面的兩包餅乾早就碎掉了。剛剛可愛的動物,在袋子裡變成碎片,「掉了……都碎掉了……」

  徐懿貴感覺到了對方的失望,這麼提議:「我們可以現在開車過去,先聯絡一下就好,你覺得如何?」

  「……沒關係。」

  「但是……」

  杜熙唯把破碎的禮物再收進袋中,「……不用了。」

  夜晚的車流把道路突然照亮,又回歸黑暗。在光影跳躍裡恍神的杜熙唯,忽然沒有預兆的聽到徐懿貴這樣問:「……很喜歡小孩嗎?」

  「……」其實也稱不上喜歡,杜熙唯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吳志凌,和我弟弟,是我以為的那樣嗎?」

  徐懿貴說得很平靜:「就我所知,吳志凌確實有在追求你弟弟。但我不能確定他們的關係發展到哪裡。」

  「……」

  「……不能接受嗎?」

  「……」

  「……覺得很尷尬?」

  「……」杜熙唯沒有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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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進門後,杜熙唯仍然沉默無語,獨自走向自己的房內。

  徐懿貴倒了杯水進到書房裡,仰頭連喝了好幾口卻一直靜不下來,趿著拖鞋不停的走來走去。他總覺得杜熙唯有哪裡不對勁。

  最後他決定下樓去敲杜熙唯的房門。

  敲了幾聲沒有回應,徐懿貴直接大開房門,發現對方坐在床上發呆,甚至對於自己的來訪也沒有絲毫反應。

  徐懿貴走到杜熙唯身旁,瞥見床邊垃圾桶裡是被棄置的餅乾。

  「為什麼丟掉?」徐懿貴剛蹲下想要動手撿回來,卻被杜熙唯握住了手腕。

  徐懿貴沒有放手,餅乾懸空搖晃著,「你送我好了,我……」

  下一刻杜熙唯的反撲讓徐懿貴嚇了一跳,餅乾再次摔落在地。

  「我想要忘記……」杜熙唯用力將徐懿貴撲倒在床上,徐懿貴輕微的掙扎想要起身,杜熙唯卻一下子跨坐到對方的腰際上,雙手向下抵住另一個軀體的胸膛,把徐懿貴老老實實的壓在床上。

  徐懿貴淡紫色的襯衫皺了。

  「熙唯,你做什麼?」徐懿貴放棄任何反抗的行為,放鬆肢體,試著冷靜的問。

  杜熙唯知道徐懿貴可以輕易的把自己摔到地上去,他根本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是徐懿貴沒有這樣做。

  「熙唯,怎麼了?」

  此刻徐懿貴的聲音在杜熙唯的耳裡聽起來竟有著幾絲溫柔。

  於是杜熙唯好像找到了說話的勇氣。

  「我……不擅長跟人交往,我要花好長好長的時間,才能覺得自己跟對方是朋友,我連送個禮物給孩子都送不出去……我緊張總是找不到話題,人多的時候,又不知道該融入哪一個話題……我是那麼誠懇,卻還是……她卻還是說我不會說謊讓人討厭……」

  這樣沒頭沒腦的敘述,徐懿貴並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聽著。

  「我喜歡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因為我不喜歡受到別人的注目,就算受到了老師的稱讚,我卻發瘋一樣的只想要躲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我分不清楚我是不覺得需要被看見,還是害怕不被看見;是不覺得有必要生氣,還是害怕生氣,我、我……」

  「唯?」

  「拜託……我不能,我沒有辦法……」杜熙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他好像知道現在的自己想要什麼,「……讓我忘記……暫時也行,什麼方法都好……讓我……什麼也沒辦法想。」

  「唯!」徐懿貴抓住對方的雙手,試圖阻止杜熙唯扯開自己襯衫領口的動作。

  徐懿貴從沒想過會有這種局面,他瞬間明白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不會做出任何反抗。因為那是他的罪孽。

  他的瀕臨邊緣、他的失控、他的瘋狂、他侵犯別人身體界線的手段……是自己的錯。徐懿貴閉上眼又睜開,放鬆了對方捉住自己衣襟的手腕。

  杜熙唯並沒有察覺這些,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說些什麼。他今晚反常的一直在說話。

  「他認得我,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可能。小時候我也服用過類固醇,所以沒辦法長得很高,也有些月亮臉的後遺症。說起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從小到大根本沒有什麼變。

  「……我連是不是他都不確定。確定……但是確定了,之後……呢?我根本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我……

  「我根本……根本不知道他還想做什麼……」杜熙唯的嗓音變得乾澀,抓住徐懿貴衣服的力道越來越大。

  杜熙唯突然放聲大吼出來,全身顫抖,「你說過的,我可以來找你……」剛剛的力氣在一瞬間已經用完,「不想要……」

  杜熙唯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想要……不想要想起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不要一個人……你想怎樣都可以……徐懿貴……拜託……」

  徐懿貴將對方拉向自己,懷抱緊到他覺得自己都幾乎難以呼吸。

  杜熙唯已經不會顫抖了。

  那個仰賴夢境維生的靈魂已經死掉了。一切都已經壞掉了。

  「……唯,性不是逃避用的工具。雖然有人是這樣用的沒有錯,但我不希望……」他鬆開抱著對方的手臂,「……你知道的吧?知道……」

  徐懿貴直直注視著杜熙唯。

  「我根本就是喜歡你。」徐懿貴說,露出一絲苦笑,「我不曉得你明不明白,現在你這種做法,是對我的另一種強暴。」

  「……那你這樣想好了,一次抵一次,就沒有什麼虧欠了。」

  杜熙唯接著把嘴唇貼上他,輾轉的移動,徐懿貴並沒有張唇,放任對方磨蹭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動作。

  徐懿貴抓住杜熙唯的下顎,「你明明知道,傷害不可能用傷害來治療。」但徐懿貴沒有放手,「……你甚至連吻都不會。」

  徐懿貴眼裡帶些哀傷,「我是不是把你僅存的什麼……給弄掉了?」

  在杜熙唯恍神的瞬間,徐懿貴反客為主,親吻起對方的唇。

  「你要的,如果我給得起,那就都給你。今天晚上,我會盡量……讓你忘我。」徐懿貴單手抽去眼鏡丟到地上,然後又吻上杜熙唯。他伸舌頭舔著杜熙唯的牙齦,「唯……要鬆開……」

  「什……」

  杜熙唯要發聲的那一刻,強勢占領口腔的舌頭已經開始洶湧起來,兩個人的舌碰在一起的時候,杜熙唯上一刻還在猶豫該不該把舌頭往後縮,下一刻已經被捲入漩渦。

  呼吸的空氣炙熱起來,瀰漫著香水的味道,這個時候徐懿貴用幾下舔咬慢下節奏,然後停下來。

  「真正的吻,是類似這樣的。」

  杜熙唯茫然裡舔唇,「為什麼是『類似』?」

  「真正的吻必須要兩個人才能完成。」徐懿貴伸手制止了對方一直用手指觸摸嘴唇的動作,「……一時過度,會腫起來。」

  接著徐懿貴突然正色,「我需要先上樓去拿保險套跟潤滑劑。如果你還沒後悔的話。」

  「不用那麼麻煩。」杜熙唯幾乎沒有表情,「我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到我房間去。」徐懿貴說,故意忽略對方話語背後的意義,「至少那邊是雙人床。」

  杜熙唯沒有多話隨即起身,徐懿貴從地上撿回眼鏡,默默跟在他身後。

  走上樓捻亮房間的燈,這段熟悉的路杜熙唯其實走過好多次。

  杜熙唯坐在徐懿貴床沿的時候,轉頭看了看窗外。

  「已經沒有花了。」他喃喃。

  徐懿貴下一刻很故意的將杜熙唯推倒在床,此情此景,幾乎重現了那一夜兩人之間失控的夢魘。

  但徐懿貴發現杜熙唯並沒有任何反抗與掙扎。一丁點都沒有。

  徐懿貴閉上眼深呼吸幾秒,再睜開時,直視對方的眼睛說:「你想要哪一種?」他故意附在杜熙唯耳邊,對方忽然瑟縮了一下,「……不懂我的意思?」

  看著對方小鹿一樣的眼,徐懿貴似乎有些困擾,「簡單的說,兩個男人要上床,有位置上的差別,」他苦笑,「你想要在上面,還是在下面?」

  雖然杜熙唯仍舊不是很清楚的知道對方的意思,但是他想要的,只是如此簡單──他想要忘記,他想要逃離這裡,他想要變成一塊一塊分散的碎片,他想要失去,他想要受傷,想要自己被毀滅,想要……

  「壞掉……我想要壞掉。」杜熙唯夢囈一般清晰的說。

  再次出現的吻跟剛剛的不一樣,黏膩的氣息變成糾纏,糾纏裡徐懿貴拉出杜熙唯的上衣下襬,當指尖侵略性的從腰側滑向背部,杜熙唯突然反射性的捉住他的手。

  「你要考慮一下嗎?」徐懿貴再度努力的深吸幾口氣,「……趁現在還能停。也許。」

  杜熙唯望著徐懿貴幾秒,在對方的注視裡,開始單手解起自己的釦子,解到第二顆,徐懿貴吻上杜熙唯的脖子。

  解到第四顆,杜熙唯讓徐懿貴抽去自己的皮帶。

  杜熙唯解到第五顆,徐懿貴湊過唇,舔吮裸露的胸尖直到充血。徐懿貴把被放大的顫抖一吋一吋拆吃入腹。

  之後的所有束縛,都由徐懿貴親手解開。

  

  徐懿貴不顧杜熙唯的喘息,含住他直到發洩出來。但那只是開始。

  撥弄對方,挑逗對方,身體的快樂可以讓人失神。徐懿貴任由對方理智崩盤,在快感與快感的波峰之間求之而不可得,因為苦悶與刺激而放浪呻吟。

  在癱軟裡打開雙腿任由徐懿貴插入的時候,訝異裡杜熙唯這麼說:「……為什麼不會痛?」

  「因為,」徐懿貴說,「痛沒有辦法讓人忘記什麼。如果你是這麼期望的話。」

  激烈的動作裡杜熙唯無措的喊叫出聲。每當他試圖跟著他一起擺動,徐懿貴就將對方牢牢壓實,而後撩撥杜熙唯到完全沉溺而順從。

  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無法停止,他們不停、不停的動作,不停、不停的侵入對方。

  杜熙唯知道徐懿貴對他有感情,然而他卻無法回應。同一個時間裡,他把傷口,也加在徐懿貴的傷口之上。

  他覺得徐懿貴說得對,傷害無法彼此治療,只剩下互相毀壞。

  他確實在強暴著他。他為了自己,不顧慮徐懿貴的感受,傷害了他。

  在這個晚上裡,他跟那些傷害過他的人,一模一樣的卑劣。

  然而,杜熙唯卻清楚的記得睡著之前的最後一刻──徐懿貴再一次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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