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把錶……」徐懿貴斷了話尾,凝視了對方半晌,又啟唇,「其實你想起來了,是嗎?」
杜熙唯緩緩點了點頭。
徐懿貴先是錯愕,隨即釋然,低下了頭,「看來,我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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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前緣再續
杜熙唯回到宿舍,換了衣服,刮了鬍子,坐在寢室的書桌前。
然後天就亮了。
接下來的幾日是系上難得的生物醫學研討會,請了本國、外國籍學者或是中研院院士來進行馬拉松式的演講。學者們其中一位是應范教授的邀請而來,從前是他的博士班研究生,最後出國當了博士後研究員。
照例在一整日行程的中午時分,全體教師與研究生都會參與聚餐。
席會變成認親大會,誰是誰的弟子都是話題。那位范頌銘的歸國學子、杜熙唯的前輩,也笑著談起從前與范教授相處的種種。
前輩打趣的問著總是在喝茶、幾乎一語不發的杜熙唯,「范老師很嚴厲吧?」
在學生尷尬的笑容裡,范頌銘自己接口:「有嗎?」
「老師對碩士生比較嚴厲沒錯啦,博士生就不會了。」
范頌銘笑一笑,「博士生沒有那個必要了。」
之後杜熙唯仔細的回想所謂「沒有必要」背後的意思,教授說的「太令我失望」言猶在耳,這時他才隱約感受到讀博士班該是多麼慎重的事,並非是他之前簡單的考慮後那樣輕率決定。
杜熙唯感覺到自己心裡混沌的世界漸漸運轉起來。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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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實驗室保全解鎖,燈光大開,杜熙唯開始著手準備上午預定的行程。
今日恰好是大學新生入學的觀摩會。這次校方大手筆的動員,每間實驗室都要小小露一手,早在幾個星期前研究生們開始忙著輸出海報,用來貼在各間實驗室門口的牆邊。
范教授的實驗室也不例外。
依照原訂計畫,杜熙唯在門口擺了張桌子,放著鼠籠。
系上的幾名大學生不久就帶著一些可能成為小大一的學子們和家長,分批在幾間實驗室間徘徊了解。
因為天氣算是陰轉雨,杜熙唯原本預期生意應該會冷冷清清,但停留在范教授實驗室的人比當初杜熙唯預料的還要多。不過他想應該是因為比起對面實驗室的轉基因番茄,能動的老鼠確實是生動多了。
雖然上午時分牠們全都疊在一起睡覺。
「老師牠們好可愛喔!可以帶回家養嗎?」幾個高中生團團圍住一隻老鼠發問,期間還頻頻用手指敲打鼠籠。
杜熙唯有些尷尬的修正道:「我不是老師喔,我是研究生。牠們是用來做實驗的,所以不能帶回家養喔。」接著他趕緊阻止觀光客想要伸指頭給老鼠啃的遊戲行為──孩子們!那是真的會見血啊!
「那做完實驗呢?」高中生帶著母性慈愛的目光發問。
「……就要犧牲了。」
「犧牲是指會死掉的意思嗎?好可憐……好殘忍喔!」
「殘忍……嗎?」
杜熙唯覺得有時候老鼠也是很殘忍的。他預定要滿十二週才犧牲的老鼠,每隔幾週就總是有幾隻十分白目的互相打架猝死,導致他預定週數得到的隻數根本不足,連統計都無法進行。結果就是他必須重新再養一批老鼠,又要等一次十二週!這對他而言也很殘酷啊!
杜熙唯內心吶喊完,還是只能溫言安慰面前臉上頗有懼色的高中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偽招生行程只在中午之前,中午時分,阿土伯前來通知杜熙唯去領中午的便當。阿土伯全名陳木土,大家都暱稱他為阿土伯,是杜熙唯繼楊妙之後,因為修課同組而逐漸熟識的碩士班同學。
「老鼠好像很累?」阿土伯順手就幫杜熙唯挪動了臨時桌,順勢收納起來,「今天有提供便當,在系辦。」
「現在根本是牠們的睡覺時間吧,牠們應該超不爽的。」
領便當的路途不遠,杜熙唯跟著阿土伯一起從系館側門出去,越過草坪,沿著溫室繼續走,才是系辦公室的位置。
「這學期珮珮和叮噹也說要加入我們的自救會。」自救會是阿土伯取的名稱,跟杜熙唯原本的群組名稱合在一起,變成名符其實的研究牲自救會,「她們其實之前有看到我們借會議室在練習,也曾經想過要找你去聽她們的預講,但是又跟你不太熟。我就想說跟你講一聲應該沒問題的。」
能修同一堂課的人很多,不過願意不藏私的人卻是少數。這點他們兩人倒是十分契合。
碩一下的研討會報告,阿土伯與杜熙唯也經常約出來練習,畢竟很多時候一個人自言自語再多遍,仍然會有自己無法察覺到的盲點。臨場感更是在模擬中才會逼真,包含上臺的臺風、措辭、總講時間是不是有在範圍內、投影片的流暢度、投影片與摘要的錯字,或是雷射筆的使用,甚至模擬評審的發問與挑剔實驗數據都是重點。
明明只有四十分鐘的報告,他們兩個人可以在結束之後檢討一個多小時。
不過,儘管杜熙唯覺得自己已經盡了全力,仍不免感嘆自己還是將博士班的申請口試搞砸了。
「那今天晚上八點,一樣在會議室。」阿土伯說。
杜熙唯點頭表示同意,「是因為實驗要停下來得到那個時候嗎?」
「嗯,對啊,她們最近在做時間點的實驗。」
杜熙唯才打開系辦的門,卻發現另一個人手上也拿著便當,不過是正要走出門外。
「老師早。」看見范教授,杜熙唯的臨場反應只剩下這樣。
系辦裡幫忙發便當的小姐插話:「都幾點啦,到中午了耶,現在已經在發午餐囉。」
杜熙唯反射性的想看錶,「是幾點了……」
他剛講完才發現,那隻錶,已經不在了,那個人,或許也不會再出現了。
杜熙唯頓時有些失落。
范教授順勢也看了看學生空著的手腕,自然的接了話。
「熙唯,午安。」范教授捧著自己的便當,笑了笑。
這時系辦小姐驚呼起來:「咦?咦?少了一個便當?怎麼會……」
此話一出,所有身在系辦的人都抬起頭看過來這裡。
系辦小姐隨即頗為不好意思的向杜熙唯遞出之前已經放在自己桌邊的便當,「那我的給……」
阿土伯更直接的把剛剛才拿在手上的便當推向同學,「欸,給你啦。」
沒想到范教授的皮鞋也踱了回來,「理學院那邊其實也有點心。」
「學長!」突然衝出來的學妹速度太快,距離太近,嚇得杜熙唯動也不敢動,「你吃我的啦!我上次離心機闖那麼大的禍,還害你送到醫院去,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還好你沒事……」她越說越小聲。
實在太多個便當,也太多個人情了,杜熙唯摸摸頸子,「呃,那個,謝謝大家的便當,不過我正好想說走出去吃飯,算是順便運動啦運動……真的謝謝。」
婉拒了各路糧食供應,沒有在場多加停留,杜熙唯踏上自己的覓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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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為了振作心情,杜熙唯並不想去學生餐廳,那邊價不太廉、物亦不美,以往是趕時間吃飯才會去的。
從校園的側門繞出去,就是學生的正港美食街。因為突然加劇的毛毛雨,杜熙唯誤打誤撞的,先躲進了一間速食店的騎樓。
既來之則安之,由於不知道要吃什麼,他就點了一個水果派來吃吃。
匆忙之際杜熙唯總覺得吃不太下,他緩慢解決完眼前的食物,正想從位子上起來,卻突然打了個噴嚏,手機一下子滑出,掉到位子底下,他只好整個人倒栽似的彎腰下去撿。
待他好不容易扶著老人腰爬回椅子上,卻聞到香水的味道。
接續的是附近不知從何而來的菸味,杜熙唯隨即開始打噴嚏。於是干擾思緒的香氣隨即因為鼻水而堵住,全面消失。
然而杜熙唯卻覺得自己有點懷念那個味道。曇花一現的夢,他想。
人就是這樣,一旦失去了之後,就越容易不停的去回想。生命是多麼笨拙的存在。
從樹叢後面清晰傳來的對話,十分確實的在漸漸侵蝕杜熙唯的夢境。
突然間他異常的清醒起來。
對話正在持續。
「……所以說他就跟著你到臺灣來了?」
「大哥,他會走,是因為你打他一巴掌,不是嗎?」
這個聲音杜熙唯很熟悉。
「……」
「大哥,現在年輕人十八歲以後,打罵就行不通了。」
他們就坐在杜熙唯背後,假樹叢什麼也擋不住。儘管聲音不大,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杜熙唯深覺現在的人談話真是不挑地方。
「是啊行不通……就跟在你身上行不通一樣。」怒氣勃勃的聲音,「看看你們兩個……讓我減壽好幾年……」
「大哥……」那聲音有些苦澀,卻也沒點妥協。
「你看看你,樹立的什麼好榜樣!相了那麼多次親,怎麼那麼巧啊,就沒一個說你好話的……你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麼啊?你大哥是讓你耍著玩的?」
「大哥,我答應你的,都有做到。離開臺灣,去美國取博士,參加相親……」
「兔崽子,所以是我設錯條件囉?真該死,我當初應該說『離開臺灣,在美國安養天年』,再加上『相親之後請結婚生子』是不是?這樣也省得你三番兩次故意不考美國醫師執照,硬是要找理由回來,還老是在那些女人面前弄花樣……她們是哪一點不合你的意?我選過的你還怕標準低?」
「……就是因為她們都很好,所以我不能夠耽誤人家。」
杜熙唯覺得自己快要聽不下去。
「大哥,我已經……」那語調忽然有點緩,掩不住綿綿的憂傷,「我已經傷害過我最不應該傷害的人了。我這輩子……不打算再傷人了。」
一陣沉默。
「……你見過他了?」
沒有聲音,應該是在搖頭或點頭。
「知道他現在在哪?」
「我……」聲音的主人說得有些遲疑,「總會找到的。」
「懿貴……你心裡頭怨大哥是不是?怨我拆散你們……可是我告訴你,男人和男人之間不會長久的,大哥……大哥看過很多這樣的事……」
是了,是徐懿貴。杜熙唯此刻已經完全確定自己猜測的事實。但是他害怕現在走的話會太明顯,猶豫不決裡他沒有任何動作。
「學長!」
光這兩個字的音調,杜熙唯一聽就知道是誰,是最近一次送他去醫院的人。
「又見面了呢。看我把誰帶來了。」
「元醒,你神通廣大啊,我弟叫不來的人,倒是被你找來了。」
「學長,你說的事,我怎麼也要辦成的。」
杜熙唯想通了,蘇學長原本就是醫生,如果是同間醫學系畢業的,稱徐大哥一聲學長,的確是沒錯。
這麼多人的聚會,這麼大的排場,簡直就是在找徐懿貴的另一半。
杜熙唯見過的,還聊過天。這樣想著想著,他便越來越不是滋味。徐大哥都跨海找到臺灣來了,蘇學長現在把人在徐懿貴出面之後帶來,根本是一場姻親相認大會。
氣氛忽然沉重。
「……你找我?」
開口的青年聲音有點怯懦,但杜熙唯覺得那是理所當然,就和見公婆是一樣的道理。
「我是找你,都找到臺灣來了,不是嗎?」
「……」
不打算再聽下去,杜熙唯已經決定要離席。
有一群學生嬉鬧而過,杜熙唯趁這個再好不過的機會起身,故意和端著薯條的服務生錯開,使用背影戰術悄悄移動,正要跨出門邊,猛然聽到有人大聲道:「這錶你哪裡來的?快說!」
登時全速食店的人都盯著那桌瞧,杜熙唯一時糊塗,也轉頭看了一眼。
他錯了。
因為下一句接的話讓他心驚膽顫,比剛剛還大聲。
「就是……啊!門口那個!那個哥哥交給我,說要我給徐先生的。他又沒說清楚,是給哪個……我才這麼晚拿出……喂!你是要給誰啊?」
杜熙唯傻楞楞的,整桌人的眼睛都轉而鎖在他身上,或者是說整間速食店的人都集中了焦點。
呆立一秒、兩秒,第三秒的時候徐懿貴站起來了,杜熙唯趕緊轉身,沒命的開始跑。
杜熙唯一直跑、一直跑,在跑什麼他不知道,要跑到哪去他也不知道。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越下越大,天雨路滑,杜熙唯此時很老套的竟然在路上跌了一跤,濺得自己滿身泥水,看起來十分狼狽。
徐懿貴向跌在地上的杜熙唯伸出手,杜熙唯不加思索的握住了。被拉起來的瞬間,他甚至來不及想剛剛那些複雜的問題,痛覺裡他反射性的一下子叫出來。
「怎麼樣?你怎麼樣?」徐懿貴連聲問。
「沒事。」杜熙唯還有點痛的站不太穩。
「手給我看。」
對方畢竟是醫生,所以杜熙唯從善如流,讓他捏捏碰碰。得到大致上無礙,只是現在還很痛、接近無法握東西的這個結論之後,徐懿貴這麼說:「我送你。你這樣不能騎車。」
杜熙唯應該要反駁,他可以正確的指出自己是走路來的,他沒有騎機車,可以走回去。
但是他沒有。
「是回哪裡去?」徐懿貴續問。
杜熙唯只是老實的說要回去學校,而後按照徐懿貴的指示,到有空位的街角等他把車開過來。
坐進車裡,杜熙唯才發現濕衣服也許會弄髒座椅。
「對不起。」杜熙唯開口,一邊用衣服把鏡片上的水隨意的吸掉,一邊扯著身上屁股、手肘的濕處。
徐懿貴手暫離方向盤,取下眼鏡用衛生紙擦拭剛剛沒來得及清理的雨痕,「我自己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對方戴上眼鏡的瞬間,杜熙唯抬頭望向對方,發現徐懿貴的頭髮幾乎和他一樣濕漉漉,兩個人一樣狼狽得幾乎可以滴出水。
車是發動了,但是沒有移動。雨刷在玻璃上自顧自的忙碌。
兩人目光相遇,未曾稍離。
徐懿貴啟唇,「為什麼要跑?」
「不知道……」杜熙唯看出對方的不解,他試圖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但顯然技巧與詞彙匱乏,轉來轉去就是那幾個字,「不知道……怎麼說。」
「你為什麼要把錶……」徐懿貴斷了話尾,凝視了對方半晌,又啟唇,「其實你想起來了,是嗎?」
杜熙唯緩緩點了點頭。
徐懿貴先是錯愕,隨即釋然,低下了頭,「看來,我是找到你了。」
杜熙唯還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對方已經自己接下去續道:「……我大概能明白你不想見到我。」
「不是這樣。」杜熙唯說。
看到徐懿貴倏然抬起頭,杜熙唯很直接的繼續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沒有問題,是我……任誰都會……」
杜熙唯最討厭別人把額外的過錯怪到自己頭上來,相反的,像這樣平白無故的讓別人陷入自責也使得他異常火大,最近連番的事件讓他攔不住自己脫韁的脾氣。
「都說是我的問題了!」杜熙唯不假思索,反唇大聲道,「是我自己莫名其妙的很在意你,明明你都不想見到我了,明明你都已經有對象了,我還腦子裡一直冒出『很想見你』這種詭異的念頭!我的問題才大吧!拜託你弄清楚好不好!」
副駕駛座的人大吼完畢,車裡一片寂靜。
杜熙唯回過神時,在膝蓋上盤據的手已經把乾濕交界處的布料捏得整個皺巴巴,十分難看。最糟糕的是,這下似乎喧賓奪主了,他暗想是否該現在就下車,方為上策。
徐懿貴再次把眼鏡拿下來擦拭,過程既緩慢又仔細,再戴上的時候顯得十分冷靜,「……我弄不清楚,我什麼時候不想見到你了?」
已經沒有形象可言,杜熙唯乾脆通盤回答:「我被天花板擊中,送急診的那一次,我聽到那些醫師們的閒聊,他們說,你原本並不想來會診。」
「……所以你那時候就想起來了?」
「呃……」
「你知情不報,這樣容易誤判病情。另外……你聽過三等親以內是不可以進行醫療行為的吧?」
「什……麼?」
「……意思是,不要讓心理因素去影響到醫療判斷,另外一方面是萬一有所疏漏,也會因此十分自責,這樣你懂了吧!」
「喔……就像是……」杜熙唯勉強的用日常生活來理解,「獸醫會不敢幫自己的狗剪指甲嗎?」
徐懿貴皺皺眉,不過點了頭,「那我哪裡來的交往對象?」
「就那個什麼燁的男孩子……你們剛剛不是還在拜見……」拜見誰?大哥?未來的……杜熙唯還在想稱謂,對方已經打斷他。
「老爸見兒子跟我有什麼關係?徐燁他自己從美國偷跑到臺灣,現在我大哥、他老子揪出來訓話,我是被騙來的陪客。」
「他明明……」
徐懿貴繼續盯著杜熙唯,「明明?還有什麼,都問一問如何?我這幾年,為什麼包含住院時期沒去看你……」
「是因為你在國外唸研究所。」杜熙唯說,「網路查一查,誰都可以知……哈啾!」
之前才因為香菸而引發過敏,接下來又因為溫差而打噴嚏,知道徐懿貴早已把車中冷氣轉為暖氣,但杜熙唯天生怕冷,還是忍不住用起衛生紙擰鼻涕。
徐懿貴指著杜熙唯因為潮濕而變色的外套,「脫下來。」他說話的同時也開車上路。
裡面的衣服並沒有多濕,不過這是個實際的提議,杜熙唯從善如流的將外套掛在座椅背後。相較於徐懿貴因為淋雨而幾近透明的襯衫,杜熙唯覺得自己多穿了件外套是件好事。
「接下來怎麼走?」徐懿貴出聲時,車已經開過學校警衛室。
最後停在系館前,徐懿貴自己看著中央的後照鏡,皮雕長頸鹿兀自在眼前搖晃著,鐘擺一般的彷彿在計算他們之間流逝的時間,而後他開口:「……你手上的濕疹,有在擦藥嗎?」
「濕疹……」杜熙唯想起剛剛徐懿貴仔細看過他的手,想來是那時觀察到的,「藥膏很久以前就被我弄丟了。」
「我有多餘的,再直接拿給你,這樣你可以省掛號費……」徐懿貴神色如常,「你現在電話號碼還是一樣嗎?」
杜熙唯被這麼一問,才茫然回想起從前的手機號碼似乎是換過了。這應該是重傷後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杜熙唯意識到自己花了太多額外的時間思索,直接唸出數字,等對方輸入手機,道謝後便要下車。
「等等。」徐懿貴叫住杜熙唯,「手給我。」
杜熙唯不解中仍然伸出那隻疼痛稍緩的手,對方看了一會兒上面已然浮現的青紫,搖頭說道:「……換另一隻。」
這一次徐懿貴穩穩抓住杜熙唯的手腕,而後從口袋裡拿出熨有體溫的錶,牢牢扣上,「退回別人的禮物,是很不禮貌的一件事。」
扣好後,徐懿貴又說:「不准還給我,熙唯。」
隨著兩人距離越拉越近,杜熙唯連忙點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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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實驗室,杜熙唯花了一些時間將幾個瓶子反覆刷得特別乾淨,這才算是終於冷靜下來,回到實驗桌繼續他的行程。
他到會議室的時候不早不晚,正好趕上之前允諾要聽的自救會報告。
杜熙唯一旦投入討論經常忘記時間,以致多方檢討完畢後,回到自己實驗室已經將近晚上十二點。
他在收拾東西時,才看見手機似乎有來電提示。
三通來電,兩封簡訊。
是他沒有見過的號碼。簡訊的內容這樣寫:「你的車鑰匙掉在我的座椅上了。還有你的外套。」
而後杜熙唯急急翻閱第二封,「你在實驗室吧?出來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停在你今天下車的那個位置。」
杜熙唯迅速背起背包,刷了保全卡,鎖上門,跑到系館外。
靠近那輛車的時候,徐懿貴人在車旁,不知道等了多久。
杜熙唯說道:「抱歉,我在會議室,手機不在身邊。」
「沒關係。今天我沒事,當作散心。」徐懿貴帶點笑容望向杜熙唯,瞬也不瞬,「……今晚月色很美。」
杜熙唯聞言還真的抬起頭看了看月亮,而後將目光轉向對方,發現徐懿貴換過衣服,穿得一派休閒。
徐懿貴見狀,笑得微妙,「……看來日文不好啊。」
「啊?」
徐懿貴沒有解釋,直接又說:「你沒有車鑰匙,要怎麼回去住的地方?如果我沒有來,現在你豈不是要走回去?萬一離你住的地方很遠,大半夜一個人走會安全嗎?」
「我是男的應該還……」後面杜熙唯自己打斷了,因為很明顯這句話對他而言一點都不實在,「……其實我住得不遠,在宿舍而已,用走的就會到了……」遲疑了一下,他還是和盤托出,指了指不遠處的機車,「老實說我的車就在那棵樹下,沒有在速食店……我中午是走路過去的。」
「走……」徐懿貴先是看著杜熙唯,然後轉而看右邊停車場樹下停著的三、四輛零星的機車,似乎領會到了不言自明的細節,「……剛剛就覺得那邊的車應該是研究生的。都十二點了車還在這裡的人,我想應該不多。」
耐不住這樣有些尷尬的氣氛,杜熙唯拿走遞過來的鑰匙,「抱歉,但是很謝謝你。我、我這就騎車回去了。」
杜熙唯在手部尚可忍耐的刺痛裡戴上安全帽,照著以往的路線,有些心慌的騎車到學生宿舍的車棚前。
進宿舍前,杜熙唯向徐懿貴明顯停在附近的車揮了揮手,接著走進男宿。
他心思浮動的走到寢室門口,手掏出鑰匙時因為牽動了痛處,不小心把整串鑰匙摔落在地上。也因為這個變故,他再次握著鑰匙的手突然停在鎖孔前頓了一頓。
研究生宿舍是兩個人一間,之前室友有跟他打過招呼,週末的時候可能會帶女朋友偷偷入住……自己雖然常晚歸,但不代表不會回來啊!杜熙唯聽著門板後的喘息聲,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開門。
他拎著鑰匙,準備再回去實驗室,暗思是不是再過兩個鐘頭就差不多能回來了。
今天有許多事情連番攪動情緒,加深了杜熙唯的疲勞感。他走出大門,並沒有馬上回到實驗室,而是先晃到宿舍一樓旁的便利商店買飲料。深夜的便利商店裡頭還是有小貓兩三隻,果然沒有熬過夜,就不是大學生。
結完帳踏出門,才發現外面整排平日供人吃飯的小桌,有一個很眼熟的身影。
杜熙唯走到徐懿貴的面前坐下來,徐懿貴倒是愣了一下。
「……你為什麼在這裡吃關東煮?」杜熙唯看著面前的大紙杯,在熱湯裡的魚丸和蘿蔔串漂浮著,「你應該買兩個一樣的,第二件八折。」
徐懿貴倒是大言不慚:「因為我等太久了,肚子當然會餓。而且魚丸和蘿蔔都只剩下一份。倒是你,」他瞥了一眼研究生手上的寶特瓶,「大半夜不睡覺,特地來買運動飲料?」
杜熙唯豪邁的轉開瓶蓋灌了一口,「我也想進去睡覺啊。但是現在又不能進去,我本來是打算回去實驗室的。」
「喔?」
杜熙唯有點猶豫,徐懿貴沒再接話,逕自吃著丸子,於是他只好繼續說點話:「……室友帶女朋友回來,可能是以為我今天會忙到半夜吧。」
徐懿貴一點就通,無須對方解釋,「那為什麼是運動飲料?」
「這樣萬一熬夜又需要久站時才不容易抽筋。」他沒解釋其實自己昨夜凌晨才睡。
實驗有時候如果有必要,會連續站著好幾個小時,周旋在各臺機器與拿取相關藥劑、冰桶等等,沒有坐下來的時間。
「……你上次抽筋是多久沒睡?」
「三天,換算成小時……七十二小時。」杜熙唯說。
徐懿貴迅速把湯喝光,放下碗,「你是讀碩士班還是博士班啊?」
「隨便啦。」杜熙唯自暴自棄的這樣結論。
「你跟我過來。」徐懿貴這麼說,杜熙唯不作他想的隨著他走到車邊。
徐懿貴打開車門,「上車吧……去我家,我的沙發借你,也好過在實驗室熬沒必要的夜或是在超商外喝運動飲料。明天早上我送你回來。」
杜熙唯還沒想出理由推拒,已然被徐懿貴推進副駕駛座,隨後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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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懿貴住的地方離醫院不算太遠,外觀看起來頗為低調,經過一樓警衛室時,還特地為來人介紹了一下:「這是我朋友,杜先生。」
搭電梯時,杜熙唯將運動飲料握得死緊。偏偏夜裡微涼,杜熙唯意外的打了個噴嚏,瓶身脫手摔到地上。
徐懿貴替杜熙唯撿了起來,瓶中搖晃出一堆泡沫。
「你租的?」杜熙唯開口。
「我買的。租不划算,限制又多。」
「那從前的住所……」
徐懿貴按住正開啟的電梯門,「我大哥住了。」
打開住處大門,徐懿貴隨即先行捻開了燈,客人跟隨在他之後進入。
在玄關換了拖鞋,走到客廳,徐懿貴看見零食散落在矮桌與沙發上,有些沒有開封,有些卻是十分顯眼的餅乾屑。他站著看了一會兒,然後神情厭惡的拍打起徒留在沙發上的那個枕頭。
「我看你先去洗澡吧,」徐懿貴這麼說的同時,回身把大門加上一道鎖,「徐燁真是不知好歹,把我這裡當作狗窩,愛來就來、愛走就走……我等等先整理一下。」
徐懿貴示意杜熙唯跟著他,「這是新的毛巾。衣服的話,你如果不習慣可以穿自己的。我有一件全新的T恤,雖然不合你的尺寸,你也可以拿去穿。」
杜熙唯有點訝異。
從前他知道徐懿貴具有一定程度的潔癖,比如眼前他馬上一股腦的把所有跟徐燁相關的東西全都放在伸手所及最遠的地方。
某方面來說,也就是代表他是親疏分明的人。
對杜熙唯來說,就算他曾經被迫或是自願與徐懿貴發生過所謂的「親密關係」,而且他們之間看起來也似乎有那麼一點曖昧,甚至那麼多年前他曾經說過「喜歡」的說詞,但是卻也不代表他們之間真的建立起什麼連結。從前他們的關係可以說是建立在一種接近毀滅的平衡之上。
過去的杜熙唯不會愛,或者是說,沒有辦法愛人。不只是愛,或許是涵蓋所有與人可能產生的連結。憂傷沒辦法滋養任何東西。
杜熙唯覺得自己也許有所改變,但他也因此明白徐懿貴也可能有所改變。現在的他必須重新認識眼前的人。
杜熙唯用過浴室後,換成主人翁盥洗。
在這個安靜的空檔裡,杜熙唯花了一小段時間幻想了一下剛剛映入眼簾而無緣的純白浴缸,在外久住的人幾乎沒有機會靠近的東西,之後他就穿著那件過大、蓋到屁股的衣服,依照主人「請隨意」的吩咐,晃盪起來。
大門之後幾乎都是開放式空間,因此廚房與客廳看起來格外寬敞。客廳的裝潢是整塊的全黑全白大開大闔,家具以黑白灰為基礎的色調,是很都會的簡約風格。
剛剛散落在客廳裡的,應該是徐燁的行李都被攆到更遠的大門邊,杜熙唯覺得行李的主人之後應該會很慘。
客廳組裝的櫃子還有一部分都是半成品,沿著牆面,有一些醫學用書,層層疊疊的分成幾個聚落,筆記型電腦也被安置在上面。
這個家裡看起來像是才剛剛有人入住,就連廚房洗手臺的封條都沒拆。
真的有生活痕跡的地方,大概只有客廳後方擺著雙人床的主臥室。
目前的客廳經過徐懿貴的整理,已經大致恢復整潔,不過黑色沙發遠觀頗為完美,站在旁邊看卻明顯有黏膩的汙漬。
杜熙唯感到遲疑,現在如果跟對方說「你家沙發不能睡人,我還是回去吧」,似乎太過不通情理。直接去找塊布擦一擦的話,他又沒有在視線範圍內找到抹布。
就在他站著猶豫來猶豫去的時候,徐懿貴已經穿著深藍色的鈕釦睡衣在他身後站定。
「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徐懿貴說,「……我的床給你睡吧。」
「你不會跟我說你要睡沙發吧?」喧賓奪主的事杜熙唯自認無法接受,「床其實是雙人的吧,不然其實可以……呃……」
徐懿貴微怔,頭髮在抓弄裡散在額際,「……你的意思是、是我想的那樣嗎?」
「……就像是當初實驗室大家一起出去玩一樣嘛,之前也是好多人一起打通鋪睡。」
「……你不介意的話,我都可以。」
「那……我們睡覺吧。」於是杜熙唯秉持著參加自強活動的心,跑到床邊躺了上去。
徐懿貴替少條神經的客人安好棉被後,又將額外的枕頭塞給杜熙唯,自己去客廳取了拍過的客用枕頭,特地換了個新的枕頭套,才回到床上躺下。
杜熙唯抱住枕頭,深深打了個呵欠。
其實床真的頗大的,就算兩個人躺在上面,也沒有任何擁擠的感覺。
大燈關去,室內顯得有些昏暗,徐懿貴在微亮的小燈下躺在一側,拉好身上的小毯,「沙發的事……真是抱歉。」
杜熙唯聞言抱著枕頭轉向對方,「至少在你家我可以洗到熱水澡,之前這個時間去浴室也不一定有熱水。如果剛好被用完就要冷得從頭抖到腳了。」
又過了一會兒,杜熙唯小聲的說:「我才覺得抱歉。」
徐懿貴突然笑了,「我們今天怎麼都一直在向對方道歉?」
杜熙唯在微光裡看著對方散髮的容顏,覺得過去與未來都太過遙遠,停在手心裡的,是現在。
「我最近脾氣有點暴躁。」杜熙唯很突然的開始說,「在車上對你那樣大聲吼叫,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
於是原本幾乎枕在床沿的人靠近了,「怎麼說?」
撫摸著枕頭,就像是個床邊故事一樣,杜熙唯稱得上是毫無技巧的平鋪直敘,這個故事很長,說不定也很無聊,但沒有被打斷。
從失憶後醒來,考研究所、換指導教授、印表機和離心機的事情,也包括那個十分令他在意的博士班考試。
杜熙唯心中那本連自己都不甚在意的日記,就在這個如此平凡的日子裡,被翻開細讀。
「……你說還有同學也參加考試,大概有三位對吧?」
「嗯。」
「那位霍教授的學生也有嗎?」
「喔……有的。」杜熙唯疑惑裡回答。
「所以,也許你實際上的表現,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杜熙唯聞言主動挪過去,想聽得更仔細,「為什麼?」
「錄取名額是幾位?」
「兩位。」
「所以說,誰都希望自己的學生錄取啊。名額是固定的,不給別人難看,難不成要讓別人家的愛將高分錄取嗎?」
杜熙唯此時暗嘆後知後覺,「原來如此……但是……唉……」他把臉靠上懷中的柔軟磨蹭了一下,躺回枕頭的時候──
徐懿貴伸出手來,摸了摸對方剛剛蹭過的地方。
「咦?」杜熙唯驚訝裡仍舊死死摟著那個枕頭。
徐懿貴又重複摸了幾次,「……比起抱枕頭,你似乎更喜歡磨枕頭?」
「……」當徐懿貴收回手的時候,杜熙唯卻突然熱情的開始介紹:「因為,棉製的枕頭套,用久了就會有細細的小毛喔!雖然剛開始不明顯,像這個枕頭套明顯就是很新的……但是,洗久了,小小的絨毛就會長出來,變得很柔軟喔,像剛剛這樣磨來磨去的時候,」說著說著杜熙唯又用臉蹭了幾下,「就會很舒服。」
「聽起來似乎不是起毛球。」
「當然不是,」杜熙唯開始把枕頭翻來覆去的摸,「好的枕頭套是會培養出細細的毛,但是不會長出毛球的……」
說也奇怪,撫摸枕頭的手青紫猶在,但不再覺得痛。
不知不覺,杜熙唯已經扭動到了徐懿貴伸出手就能搆及的距離,這讓醫師回想起對方有些脫線的獸醫與狗爪的比喻。
他甚至真的伸手摸了摸杜熙唯頭頂的髮絲,但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不用找了,我相信你說的。」
「而且啊,輕輕摸上去的瞬間會有很微妙的涼涼觸感,就好像是體溫瞬間被傳導到很多毛毛上……」杜熙唯還在說。
「嗯。」
「是真的,我有一個養過的,下次帶給你摸。」
「好。」徐懿貴聞言湊過來親了一下枕頭,「以後這個也給你養,先睡覺吧。」
杜熙唯這時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整整停滯了三秒鐘。
在簡直要把枕頭掐死的情況下,杜熙唯終於在明顯速度加倍的磨蹭中耗盡精神冷靜下來,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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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巨響裡,杜熙唯反射性的抱住身旁軟綿綿的東西,他以為抱住的是枕頭,但隨即他發現自己現在就像是一隻火燒屁股的無尾熊一樣,四肢都巴在名叫徐懿貴的樹幹身上。
和對方對視幾秒,杜熙唯趕緊回頭抱穩另一個應為正確目標物的枕頭。
徐懿貴從容的戴上眼鏡,「我大概知道是誰,有鑰匙進不來,連打電話都不知道,只知道拍門,沒禮貌。」
徐懿貴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杜熙唯的頭,但是卻摸上了他懷裡的枕頭,「你繼續睡。我去看看。」
杜熙唯習慣性的看了看腕上的錶,原來已經是早上了。
醒都已經醒了,其實要睡也很難。
他偷偷移動到客廳附近。
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而後是怒氣沖沖的聲音:「你竟然把我關在外面!」
「我為什麼不能把你關在外面?你只知道出去玩,夜不歸營也不知道說一聲,知道把別人的沙發弄髒也不知道清理,你是幾歲的人了?這是身為長子的樣子嗎?」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忘記了而已嘛,為什麼要生那麼大的氣?」雖然詭辯,但口吻比較像是處在最後叛逆期的掙扎,有點撒嬌而無理取鬧的意味。
「徐燁,」徐懿貴的聲調冰冷,「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爸,讓他把你領回去。」
「啊……不要這樣啦,拜託,我……他在這裡?」徐燁瞬間被躲在牆邊露出一顆頭偷看的人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一個穿著別人衣服的鮮肉啊,明顯是被先下手為強了啊,「徐懿貴你好壞。」
徐懿貴滿臉不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事情雖然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是以你的情商與智商,你最好把嘴閉緊,而且離他遠一點。這樣的話沙發的事就算了。」
杜熙唯雖然不懂,但是覺得自己還是先不要說話。
「才不要咧。」少年雖然癟嘴,但是身體倒是很聽話的乖乖癱在沙發上。
徐懿貴轉身打了電話請家長領回失物,在這期間杜熙唯開始緊張起來,連忙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打定主意在徐家其他人到達前離開,杜熙唯稍微向兩人揮一揮手示意就想到玄關穿鞋,卻同時被兩人擋下。
「等等!」徐燁大叫,「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孩子趕快回……唯?」
杜熙唯感覺到手背上有溫熱的液體,一滴兩滴,等他被徐懿貴帶到沙發上斜躺時,鼻血已經將衣襟灑得斑斑點點。
「頭低一點。」徐懿貴取過徐燁拿來的枕頭,在杜熙唯背後立起,引導對方將頭略前傾後,伸手捏住鼻翼加壓止血,「先不要動。保持低頭,用嘴呼吸。」
杜熙唯手中緊緊抓著整包衛生紙端坐,這時候他才看見漏網的鼻血在衣服上一點一點的擴散,血跡看起來十分驚人,不只是自己指甲的縫裡,從門口到沙發的一段路也都看得見濺在地上的紅點。
安頓好杜熙唯,徐懿貴直接抽了對方胸口的衛生紙,沿路擦拭起地板上的血跡。徐燁則是嚇到了,兩眼大大的直盯著兩人傻站著。
門鈴響起時徐懿貴才擦到一半,他毫不考慮的用眼神指揮徐燁,徐小弟弟只能乖乖的把大門打開。
來人初見門口的血跡,又看到客廳裡躺著捏鼻子的人,還有自己蹲著擦血跡的弟弟,神色有點訝異。徐開貴隨即對著兒子問道:「跟你有關嗎?」
徐燁拚命搖頭。
杜熙唯不能起身,但又心急,徐懿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著。
徐大哥頗為沉穩,對兩人點點頭,眼神對上杜熙唯的時候停留幾秒,馬上將矛頭再次對準兒子,「你快給我回家了,不要一直待在這裡,擾亂人家的生活……」
哀哀幾聲是徐燁最後的悲鳴,隨著行李箱的聲音越拖越遠,徐懿貴將大門重重關上,一二三四,四道鎖全上實了的聲音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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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這裡會早一天發新章節,雖然最後明顯有狀況,但中間那段真的太讚了QAQ
回覆刪除是喔,其實是作者當初在設定後台時設錯日期XD,所以變成會提早一天XD,就當成有在逛街(?)的讀友的福利吧~~
刪除很高興聽到你喜歡它~~~
原來是個小失誤,但賺到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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