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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29日 星期二

[原創] [月光愛人] 第十章 重返校園

 


 蕭藺進到系辦公室,和系辦小姐打過招呼,轉頭就看見了范頌銘,「早。」

  范頌銘在檢查自己的信箱時也回過頭,「早。」

  而後在蕭藺還在檢查自己信箱的時候,范頌銘對著他這麼說:「這裡有一封是你的信。」而後范頌銘又把手裡的信件抬頭看過一回,「可能是放錯了。」

  系辦小姐這時抬頭,「啊,那可能是那封剛好放錯了,不好意思。」

  范頌銘揚揚手,「沒關係,我跟蕭老師……」說著說著,范頌銘還拍了拍另一個肩膀,「……感情很好。不會偷偷收他的信不給他。」






 第十章

  

  教授那年沒有參與新進教師的選拔試講,系上的傳統已經改成應聘候選者集中報告,而後演講廳裡的教師成員和研究生都有投票權,最後依據這樣的結果,決定人選。

  范頌銘剛好這年卸下理學院院長的職務,錯過了應聘的公文處理。

  但是,系上的網站,早就放上了公告。

    

  系務會議那天早上,蕭藺特地早起,刮完鬍子,換上自己很喜歡的一件條紋襯衫。他印象中男教師多半穿襯衫。

  停下了嶄新的機車,在要到達會議室的路旁,蕭藺停下了腳步。

  草綠色的轎車,幾個數字組合起來的號碼。

  現在離與會時間明明還有五分鐘。

  蕭藺加快腳步,穿過那因為歷史悠久而維持古貌的迴廊,一旁的玻璃溫室還是記憶中那樣在晨露中霧濛濛一片。打開會議室的紗門,跨進去的時候,蕭藺頓了一下。

  「……教授,早。」蕭藺這麼說。

  這樣子的對話,讓蕭藺想起很多年前的早晨,那兩年,還是碩士班研究生的日子。

  范頌銘揚揚眉,手中是那個一成不變的保溫鋼杯,眼光晃過對方紮進褲裡的襯衫下擺,「早安,蕭老師。」

  面對著站在自己面前,卻遲遲沒有坐下的人,范頌銘提醒道:「蕭老師,找個位子,都可以坐。準時的人就先選……」他淺淺一笑,「……看來準時的也只有我們兩個。」

  蕭藺猶豫了一會兒,似乎無法決定。

  這時候有位女老師進來了,正是當年為蕭藺口試的校內評審,「唉呀,范老師果然名師出高徒,學生和自己一樣準時。」

  蕭藺微窘的,「蔡老師,你也是當年為我碩士論文簽名的人啊。」

  蔡老師轉過身,向著范頌銘:「范老師,謝謝你也讓我當了名師。」

  范頌銘即答:「蔡老師,系上老師都是響叮噹的人物,蕭老師也是整個系,這麼多用心的老師培育出來的……看看,我們除了那幾張紙以外,終於有點貢獻了。」

  談笑間,蕭藺自然而然的坐了下來,接下來陸續幾位老師又到場,系主任簡單的介紹了新人——當然對於在場的大部分的老師而言並不陌生,而後宣布了本學期的新規定,有關教職員的最低授課時數和學期扣考的標準等等,而後是系上的教學評鑑日,最後是重點科目的課綱方向。

  兩三個小時過去,蕭藺出了門,接續了未完的話題,跟著蔡老師邊走邊聊,順便踱步到自己的實驗室去。

  門牌這麼寫著,「Lin-Hsiao, Ph.D.」,下面則是中文,「蕭藺助理教授」(註1)。

  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成為這間實驗室的主持人。蕭藺拿著系辦公室剛剛才給自己的鑰匙,開了鎖。

  退休老師留下來的簡單儀器有幾臺,陳放在黑色成列的實驗桌面上,是那麼……熟悉。

  打開抽屜,有些沒用完的耗材還都能夠使用。想了會兒配置,蕭藺走向更裡面的辦公室。

  書桌、座椅、電話機、幾個書架,而後是一片空曠。就算是口渴了,也沒有杯子可裝水喝,雖然他知道幾步之遙就有飲水機,若是想去便利超商該怎麼使用最短路線騎車過去都還沒忘記。

  過去的他,就在這間實驗室的對面,完成過人生第一本燙金的論文。

  蕭藺揉揉眼睛,拎起鑰匙,走到實驗室外,正上鎖時,對面的門開了。

  

  「蕭老師。」剛好打開門口的學生看見新老師,想起好像要自我介紹,「我是范老師的研究生。」

  學生向自己點頭示意,蕭藺還真有點不習慣,「……碩士生?」

  女學生點點頭,「博士班學姐也在。」接著她指指裡面。

  這時皮鞋聲有些急促的響起來,「是蕭老師?」范頌銘出現在蕭藺眼前。

  「……剛剛書商來過,說敲實驗室門,似乎沒有人在。」范頌銘遞過兩三本原文書,「幫你留了幾本普通生物學,你可以考慮一下用哪本教學。」

  蕭藺接過書,卻是嘆了口氣,「……我剛剛在辦公室裡坐了會,可能是沒把門打開,所以才讓人誤以為沒人在裡面。」

  研究生除了幫老闆燒錢和訓練心血管強度之外,還具有看門的作用,自己以前怎麼沒領悟到呢?蕭藺在內心筆記。

  看著手裡幾本厚而沉重的原文書,這個時候蕭藺卻笑了,在范頌銘眼裡看起來,反常的有點倦意。

  范頌銘開口問道:「……怎麼過來的?」

  蕭藺閤起書本,「……騎車來的。」

  范頌銘轉向研究生,口吻在蕭藺耳裡聽起來,跟當年一模一樣,「……嗯,老師要出去吃飯,你們也是,該吃飯的時間就去吃。」

  等到研究生個個點頭如搗蒜,范頌銘拍了蕭藺的肩膀,「蕭老師,邊走邊講?」

  蕭藺很自然的跟范頌銘一起走到科學大樓的大門出口去。

  「一起吃飯?」蕭藺這麼提議。

  范頌銘停在自己的汽車旁,「便當已經打過電話訂了,學生餐廳裡那間『合計便當』,你應該不陌生。兩個清蒸鱈魚,你騎機車好停車,就麻煩你了。」

  范頌銘打開車門,「就你家見了。」

  「……什……我家在……」

  「不就在我校內宿舍的對面嗎?」范頌銘坐在駕駛座上的時候這麼說著,臉上帶幾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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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頌銘隨著提著便當的蕭藺到達門前,蕭藺快速的掏了鑰匙,讓看起來等了一會兒的范頌銘進去。

  「請進,還是有點亂……你先坐吧。」蕭藺把椅子上的東西挪到地板,又把桌上幾隻茶杯推攏,空出了地方。

  范頌銘把帶過來的咖啡茶壺套組拿出來,還附贈未開封的原料。這個時候蕭藺極其自然的把襯衫下擺給拉了出來,隨即伸手接過看了看。

  「啊,這是……真的要給我嗎?」

  范頌銘的眼光停留在蕭藺的腰部……他現在覺得老師們紮衣服的古板作風是對的,不然像這樣,豈不是很容易就能伸手……看到蕭藺轉頭過來,他馬上回答:「我其實極少喝咖啡,放在我那兒沒有用處……你應該會用得上。」

  范頌銘在蕭藺再次檢視手上的茶杯具組時,把兩個人的便當都打開,「……你今天一直想偷打呵欠吧,系務會議的時候。」

  蕭藺尷尬了一下,「其實……回來快滿一週,雖然整理環境有勞動,但是總是睡不好……」

  「反正這幾日不過是註冊,你真正有課是下禮拜,先好好休息個幾天,提早下班也無妨。先吃吧。」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幾乎沒有聊天,這讓蕭藺想到從前類似的情景。到後來,更是幾乎沒有一起吃飯了。

  而現在,一起吃著買來的外食,蕭藺心裡微微的漾起不安。

  吃了便當,蕭藺在收拾的時候,用笑容當了開場:「你既然知道……我住在這裡,又怎麼……怎麼……」

  自己的心意自己明白,但是一年的無消無息,卻不知從何問起,又該用什麼樣的立場去詢問?

  ……當年蕭藺離開前常常問自己,自己與教授的關係到底是什麼?相互照顧,親吻與欲望交流,這樣算得上……是在交往嗎?

  那個塵封許多年的問題,蕭藺忽然間沒有了確定的答案。

  看著那眉間隱約露出寂寞,范頌銘站到蕭藺身後,「……我以為你會需要一點私人時間。」

  「嗯。」蕭藺在思緒中隨便的想了個臺階下,只是整理著手邊的垃圾,「……我這裡的確還是很亂,許多要用的東西卻都還在箱子裡。」

  一向平穩的男中音忽然低沉,「不是這樣。」

  范頌銘扳過那個人的肩頭,「小藺,看我。」

  蕭藺在驚訝裡,注視著范頌銘,熟悉的稱謂脫口而出:「……教授?」

  「蕭老師,你一定得這麼叫嗎?還是說,你想要我叫你蕭助理教授?」

  「……」蕭藺還在熟悉這個太長的稱謂。

  年長的人在對方的注意裡,難得的有一絲強硬,「小藺,叫我頌銘。」

  蕭藺哽了半天,「……范老師。」

  一旦真的用了那個稱呼,蕭藺害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會沒有辦法承受失去。

  「……」范頌銘看著神情似乎有點痛苦的蕭藺,嘆了氣,轉身想離開,卻在那瞬間聽到蕭藺有點急促,破碎著從嘴裡慌張擠出來的聲音:「……頌銘!不要……」

  那個「走」字,淹沒在范頌銘的吻裡。

  范頌銘單手托住蕭藺的下顎,緊攬對方的腰,俯首就是不顧一切的親吻。

  蕭藺記憶中,范頌銘從沒有這樣吻過自己。

  淺吻、熱吻、舌吻、安撫的、輕柔的、情欲的,哪一種都不陌生。但沒有一種像是現在一樣怒氣勃勃,就算是當年那個年會裡的激情,把自己壓在牆上的擁吻,也未曾帶有過侵略的氣息。

  突然中斷的親吻,讓蕭藺停下思緒。

  「……應該讓你去睡覺的。」

  蕭藺抬頭看著范頌銘,而那個人現在臉上又只剩下了溫柔,「……去睡吧,小藺。我晚上再來叫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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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藺是在一陣奇癢無比的感覺中醒來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隻肚脹而滿足不已的蚊子停在枕頭旁,用力一掐,濺得指頭上都是血。

  始作俑者是死了,但是蕭藺對於牠怎麼停在背上,竟然能巧妙的選擇在自己抓不到的地方下針感到非常好奇,而且火大。

  他試過各種方法,扭腰,左側不行換右邊,故意把手彎成奇怪的姿勢,但全都搔不到癢處,宣告戰敗。

  這時候蕭藺聽見大門打開而後鎖上的聲響,窸窸窣窣的像是放下塑膠袋,而後范頌銘過來看見的就是在扭動中拼命伸爪,露出大半背部的蕭藺。

  「……很癢?」范頌銘過去,拉高蕭藺背部的衣服,看見紅腫的包,隨即取過剛剛路過時在雜物堆裡看見的軟膏,在患處上面推抹起來。

  「……可以……用力點嗎?」蕭藺抱住立在床前的兩隻褲管,「很癢……」

  范頌銘用指腹按摩,「……這樣呢?」

  見到那張臉表情還是不自然,年長的人於是又用指甲刮了幾下,蕭藺終於露出了一絲舒坦。

  「嗯……」小小的一聲滿足,卻是牽起更多的逾越。

  范頌銘順著癢處又推抹幾回,趁著熱度未消,從背部挪到肩膀,而後緩緩的滑到腰際。

  蕭藺明顯一抖的身體,讓范頌銘體會到自己過於暗示性的舉動,順手把衣服蓋好,俯過身去,在蕭藺的頰邊一吻,「吃飯吧,冷了會不好吃的。」

  蕭藺也很乾脆的收起心猿意馬,享受起范頌銘的外送服務。

  而當天晚上吃過飯,蕭藺發覺教授似乎有意停留,還在屋裡看起了電視,他便先繼續打理屋內,拆箱掃除,沒一會兒就出了滿身的汗。

  蕭藺向著小客廳裡的人,「……我先去洗澡了。」

  而後,他聽見一句慢吞吞的回應,「我等你洗完。」

  這一句話裡,可能的涵義太多,蕭藺不知道怎麼接口,只能加快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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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范頌銘非常自然的也在蕭藺家洗了澡,而私人用品和換洗衣物不用說,是去過對面自己宿舍拿過來的。

  范頌銘出了浴室,暗下來的燈光顯示蕭藺已經預備要就寢了,他趿著拖鞋到床邊,掀開棉被躺下去的時候,又看見蕭藺在抓癢。

  這次范頌銘隔著衣服,抓上記憶中背上那個位置,「……還是癢?」

  蕭藺背對范頌銘,聲音聽得出來有點難為情,「……嗯,臺灣蚊子好像特別厲害。」

  范頌銘翻身,拿起矮櫃上的藥,「既然如此,還是擦擦吧。」

  指尖在背上描繪著、按壓著、摩娑著……

  這次范頌銘撫上蕭藺腰際的時候,得到的是他緊繃起來,微微向後的仰躺,湊近自己唇邊的地方,是那抹月光。

  他一直,都帶著他的月光。

  范頌銘托起對方的臉,而後交換氣息,他令身側的人喘息。

  蕭藺忍不住翻身過去,把范頌銘壓在底下。

  范頌銘看著蕭藺,往事忽然歷歷在目。

  他記憶中的蕭藺,最初是研究生時怯生生的模樣,學生們都叫他老師,只有他見外的叫他教授;後來住在一起,印象最深的是睡迷糊就會在胸膛磨蹭的年輕容顏,還有說想好好看看自己的那雙眼睛。

  對范頌銘而言,現在再用「年輕」這個詞來形容對方,已經不甚正確,從前的那些片段層層相疊,轉化出眼前的這一個人。

  現在的蕭藺穩穩騎在范頌銘身上這麼說:「我想要你。」。

  那些羞澀和困窘幾乎很淡,取而代之的是主動解開范頌銘衣釦時,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是成熟男人才有的性感。

  而范頌銘把這一切細細看在眼裡。

  這回年長者扮演完全的被動。

  蕭藺親吻范頌銘,舔舐那唇角,輾轉的汲取直到殷紅,而後熱情的勾弄起范頌銘口中的溫熱。

  銀絲在兩人之間牽連,在一屋的幽暗裡,閃過幾絲光澤,說不出的迷亂。

  蕭藺騎在范頌銘腰際,下身摩擦的時候,手也情色的參與著,感覺到那已經明顯變化的形狀,蕭藺亢奮的顫抖裡,忍不住呻吟出來。

  范頌銘此時激動的吻上去。

  性的愉悅,男女雲雨,因為彼此渴望而伴隨在接觸裡的歡愉,相互滿足的快樂,他早年時候早已體會過。也許是因為地位,或是年紀,或是更多教授不明白的東西,教授只知道那時候的青年在自己面前總是不太開心,或是說,放不開心。

  現在范頌銘身上的那個人,年輕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的想討好,不然就是帶著犧牲的意味。

  但范頌銘覺得那是種過渡期,身體需要時間成長,心靈也是,而且急不得,否則只是打亂週期。每個人的時程表都不太一樣。他耐心等待蕭藺年紀漸長,在國外那夜,是太匆忙,也是太激昂,又帶有幾分害怕,總是無法去好好分辨其中的轉變。

  而范頌銘真正想見到的,是享受。就如同他從前對他說過的,這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那才是情人之間的情感。

  隨著范頌銘的撫摸,蕭藺頭髮已完全散亂,騎乘而持續的摩擦裡,那輕柔的髮絲沾上汗水,在躍動中飛起,貼附在眼睫旁,明明深陷欲望裡,眼睛卻雪亮得驚人,每一口喘息都變成是更大的引誘。

  當稚嫩隱忍退去,真實的傳達,才是最直接的證明。

  全心全意的彼此需要。

  兩人情欲已經完全瀰漫之際,蕭藺摸上范頌銘嘗試動作,這時范頌銘開口:「小藺,你有沒有……?」

  「沒有……」蕭藺試著讓身體習慣,一邊斷續的回答:「……在國外……又用不上……沒有買。」

  真的坐了下去,那種私密的感覺讓蕭藺呼吸一滯,沒幾下蕭藺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過度緊繃,「我……我不行……動不了……」

  「看來,你真的在國外沒有運動。」范頌銘取笑,但是實際上卻沒有把握能再控制多久。

  「誰像你天天打、打網球……」蕭藺扭了一下,動也不動了。

  「那麼……」范頌銘易位為主,挺起腰,把蕭藺抵在床上,「我想我必須要提醒你,我們教師組,今年剛好又拿了第一名……」

  蕭藺沒有辦法回答,抱緊那個背脊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范頌銘一凜中掩藏不住的叫囂和張力。

  只能用體液潤滑,所以范頌銘動作溫柔,在對方適應之前,並不躁進。

    這也是享受的一環——享受對方因為自己沉溺,享受對方與自己一起沉溺。

  「……小藺。」范頌銘在結合裡喚他的名字,「……小藺。」

  蕭藺在情欲裡微張著嘴,輕輕的喘息,「……頌銘?」

  范頌銘在注視裡律動起來,「……你明天怕是……需要靜養了,沒關係,我會……照顧你。」

  

  蕭藺這晚幾乎做到昏厥過去,范頌銘的索求讓他吃驚,從前的那個教授從沒有在他面前,如此強烈的表示出佔有的意味。他從前甚至一度以為范頌銘本性並不熱衷此事,就連在旅館的意外,也以為是一時衝動而為。

  看著折騰他幾乎整晚的人,手還穩穩的勾住自己腰際,蕭藺在想,這樣子是代表著什麼呢?

  而那個同樣沒有睡著的人開口了:「聽說……這樣不處理,會拉肚子?」

  蕭藺一時臉上沸騰,「這……我也沒有過……我不知道。」沒幾秒,他還是沉不住氣的問了:「……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笑聲,蕭藺望向那個嘴邊揚起弧度的人,「Ph.D.(哲學博士)不是什麼都要知道一點,不然空有那個博字,很危險的。這是敬業。」

  蕭藺反嘴:「亂講,當年你還不是不知道潤滑劑怎麼用,做到一半還在讀說明……」

  范頌銘揚眉,「做實驗都可以看流程,做愛的時候……」

  「你不要講啦。我不習慣……」

  范頌銘抱住因為害臊悶在自己胸膛的青年,「……會習慣的。」

  

  蕭藺醒來的時候,天才矇矇亮。

  范頌銘低下頭,在床邊親吻那張明顯疲倦的容顏,「吵醒你了?」而後他拉好被角,「……你繼續睡,別起來。」

  「唔……」

  要走的時候,范頌銘才發現又睡過去的男人,手指揪住了自己睡衣的衣角,他慢慢一點一點的把那隻手鬆開,藏進被裡,拖鞋聲才又慢慢的走遠。

  當陽光從窗簾的縫投射進來的時候,蕭藺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昨日……正確來說是今天凌晨,已經在范頌銘的堅持下洗過澡,所以蕭藺沒有再多花時間打理自己,只是像過去一樣梳頭,刮鬍子,整裝,而後提起包包,拿鑰匙準備出門。

  而他在拿起那自己慣用的鑰匙圈時,意外的在上面發現多了隻鑰匙。他仔細摸索著那隻鑰匙,應該是他當年出國臨走時,請管理員轉交給范頌銘的那隻。鑰匙上熟悉的刮痕都還在。

  那是回憶中,第二個,他以為是家的地方。

  因為緬懷起過去的關係,蕭藺特地到了范頌銘的宿舍外圍逛了一下。

  整排的藺草依舊,而後有幾盆養起來的蘭花,或是些蕭藺也叫不出名字的盆栽。

  但是蕭藺看來看去,也沒有見到個鳥影。蕭藺發現自己意料之外的失望。

  騎著機車到辦公室的時候,蕭藺瞄了瞄范頌銘辦公室窗外的樹,還是什麼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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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內分機響起,盯著電腦螢幕的人反射性接起,「喂,我是范頌銘。」

  「……嗯,其實我討厭吃鱈魚。」

  掀了百葉窗,視線所及,是那臺停在角落的機車,低緩沉穩的男中音帶點嘆息,「……叫你多睡一下的。」

  「……有『一下』了啊。」

  面對這種賴皮式的發言,范頌銘倒是覺得新鮮,「……你以前明明就吃過鱈魚。」

  「我可以吃。但是不喜歡。」

  「所以說以前你都用吞的囉?」

  「……所以要吃鍋燒麵。」

  范頌銘斟酌著回答:「這樣聽起來好像自己煮才能吃飽。」

  蕭藺打了個噴嚏,「……好啊,晚上去你家煮好了。」

  

  就這樣一句話,蕭藺當晚坐上了范頌銘的車,兩個人去了間超市,簡單的買了些食材。

  正依序等待結帳,范頌銘像是想到什麼,「……我去拿個東西,你等我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長長的人龍卻沒前進多少。這時候范頌銘把手中的東西放進小推車裡,蕭藺盯了好幾秒都移不開目光。

  ……這、這種成人用品,能夠如此面不改色的在自己面前買,蕭藺也真是服了他。這就是身為教授的氣度嗎?那他還真的只是個「助理教授」無誤。

  「怎麼了?牌子不對嗎?」范頌銘出聲這麼問。

  「不是……沒什麼。」老實說那個牌子……公認的好用。

  「我剛剛看見有不少牌子,這我大概知道……」范頌銘指著盒裝的家庭號包裝,接著手指移向一個罐裝物,「……主要還是不知道這種該如何選。所以我買了當初小包裝的牌子。」

  蕭藺感謝旁邊的媽媽太太全都在算錢和罵小孩,至少沒有人對這樣的對話側目,「……嗯,我下次也可以自己買沒關係的。」

  范頌銘卻正經八百,「我這邊也要放啊。上次那樣,確實對你的健康不好。」

  蕭藺沒有在這話題上再多話。

  

  「小金呢?」蕭藺在不陌生的車裡,等紅綠燈指示的空檔裡問。

  范頌銘直視著前方,「在家裡。」

  蕭藺疑惑的,「牠不是很愛亂飛嗎?」

  這回范頌銘沒有答腔。

  到了門口,范頌銘掏出了鑰匙,那麼熟悉的動作,那麼熟悉的住址。

  蕭藺打開從前放進拖鞋的抽屜,那雙微微覆蓋著灰塵的金黃絨毛,還是躺在那裡。

  范頌銘放下手裡的塑膠袋,靜靜的領著蕭藺到客廳。

  角落裡,一聲響亮的鳴叫讓蕭藺快步過去。

  「小金!」

  蕭藺此時檢視那隻印象中賭性堅強的熱情鸚鵡,卻發現牠的毛已經微微的叉開,顏色也變得有些黯淡。

  范頌銘把手指伸入籠中,鸚鵡聽話的站上去。

  而那乘載鸚鵡的手指移動到蕭藺肩上,印象中牠應該會馬上跳躍,甚至是在出籠子的時候就要滿場飛,吵得不得安寧,然而現在卻是慢慢的才走到肩膀上。

  范頌銘道:「牠年紀也大了,有次在家裡飛的時候撞到玻璃,好像就不太愛飛了,所以現在比較常待在籠子裡爬上爬下的。」蕭藺有注意到籠裡的鳥玩具變得很豐富,「有時候也不太愛玩或是討摸摸了。」

  蕭藺把鸚鵡捧在了手裡,偷偷的摸了幾下羽毛,「……」

  范頌銘伸手,摸上戀人雪白的臉頰。

  這時候蕭藺裝了幾聲牠從前愛學的噓聲,小金看著發出聲音的人,歪了歪頭,就在蕭藺打算罵牠還是一樣笨的時候,鸚鵡忽然開口:

  「小藺!小藺!小藺!」

  鸚鵡一連叫了很多很多次,直到像是累了,才停下來。

  蕭藺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溫柔的撫摸著掌中暖烘烘的生命,「……抱歉,讓你等了那麼久。」

  而范頌銘從背後抱住了那個還是一樣愛哭的人。

  

  趁著范頌銘料理晚餐的時間,蕭藺環顧了屋內。

  相較於鸚鵡老了,蕭藺發現國科會變大了。

  「你還在啊。」蕭藺對著魚這麼說。

  一隻金魚小的時候很可人,而當牠漸漸長大時,則是會讓主人覺得傲人,畢竟自己養大成魚是一種栽培的樂趣,而當長得很大的時候,蕭藺想到的形容詞是,很驚人。

  國科會體型幾乎已有拳頭一般大,小魚一隻三十元就算是貴,而這麼大的金魚,則已經具有幾千塊起跳的身價。

  國科會身旁,還有另外一隻金魚,不過塊頭只有牠的一半。

  原本貼在魚缸的標籤,也已經被改成「國科會和農委會的家」。被加上去的「農委會」三個字擠在國科會字跡旁小小的空間裡。

  知道有人向自己走過來,蕭藺指指另外一隻金橘色的金魚,「……你買的嗎?」

  范頌銘笑笑,「……盈盈買的。先吃東西吧,等等就冷了。」

  

  看著蕭藺一邊呼嚕著吃麵,一邊還想要發問,范頌銘忍不住擔心的唸了:「你吃慢點啊。」

  把動物造型的魚板慢慢的從尾巴吃到頭,蕭藺開口了:「盈盈她……大學了吧?」

  范頌銘神情一如當年的溫柔,「是啊,長大了。」

  「不過還是滿孩子氣的吧,」蕭藺笑道,「像是往爸爸魚缸裡放小魚,讓小魚取名和大魚配成一對這件事,倒是挺可愛的。」

  就像是當年那副成對杯子的舉動,雖然蕭藺現在想起來胸口仍有點微微的酸,卻也明白那確實是個孩子該會有的舉動。

  「嗯……」范頌銘遲疑了一會兒,「魚的……名字……是我取的。」

  蕭藺手捏著的蚌殻掉到桌上,從中間一分為二,一下子變成一正一反,彷彿連神明也在取笑似的。

  「盈盈她說我的魚缸……我是說……你交給我的魚缸……」教授忽然為魚缸的所有者認真辯護,讓蕭藺覺得更好笑了,「……反正,她覺得只有一隻魚實在是太孤單了,所以去年我的生日她就帶了一隻過來。」

  蕭藺笑意全在臉上,「這樣啊……我也算是霸佔小金容量有限的記憶很多年,這反倒還是有點對不起她了。」

  范頌銘把湯喝下去,「唉……小金也是我教的。」

  蕭藺沒再接口,把碗收下去的時候,親了像是在發呆的范頌銘。

  而范頌銘摸著臉頰,又難得的開始發呆。

  蕭藺借了書房,范頌銘原本打算回到臥室去用桌上型電腦,但開機之後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今晚竟然無法定下心來做事,隨即放棄處理私人電子郵件的想法,掩飾性的跑去客廳放出鸚鵡,讓牠站在大腿上跟自己一起看不知道在演些什麼的電視。

  

  相對於在客廳看電視的人,書房裡聚精會神的那一位,倒是十分認真的翻著教科書,一邊使用筆記型電腦,嘴裡不時有些喃喃。

  晚上過了十點多,范頌銘踱步進入的時候,蕭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終於累了?」年長的人放了杯溫水在座位前,「……你還是早點休息,身體重要。」

  蕭藺閤上精裝書硬皮的封面,「我身體還算健康啦。」

  范頌銘接得自然:「體力太差了。」

  這牽涉到昨晚的回憶,蕭藺一時間還是反駁:「身體重要,不要第一堂課開天窗也很重要啊。」

  「萬一禮拜五前備不出第一章的投影片,你怎麼辦?」范頌銘斜靠上桌面,屁股自然的坐了上去。這個姿勢,跟當年他說出「無論如何,我不會丟下你不管」那天一模一樣。不過蕭藺知道范頌銘沒有印象了。

  這個姿勢意味著,他有事要跟他商量,不過同時也代表,現在講的這件事,其實根本沒得商量。

  雖然這次只是要自己趕快睡覺這種小事。

  蕭藺思緒很快的轉過來,「嗯……那先點個名吧,一個一個叫起來,自我介紹,問為什麼來這裡唸這個系,以後想做什麼,最後激勵一下人心,放出預習作業,提醒考試點名扣分標準,再塞幾個冷笑話,結束。」

  還以為范頌銘要好好訓斥一下不長進的後輩孽徒,沒想到得到的是對方的肯定,「標準答案。你可以睡了。快去洗澡。」

  

  當晚蕭藺很自然的躺到范頌銘身邊。黑暗裡,互相依偎的感覺十分鮮明,溫暖在兩人之間傳遞。

  蕭藺在范頌銘頸側說話了,那個男人轉過頭來,幽暗裡,很仔細的在聽,「書房怎麼多了把小提琴?你會拉小提琴嗎?」

  「嗯。是去年盈盈一起帶過來給我的,我上次拉它,是在結婚的時候了……那時候,還應設計婚禮的經理要求,買了一套深棕色的西裝,結果也就只穿過那一次……衣服是帶過來了,結果琴忘在孩子媽媽娘家那裡,一直沒有拿回來。」

  蕭藺神往的想了一下,年輕時候的教授,在盛裝的宴會上,優雅的拉動弓弦,「……好想聽聽看喔。」

  蕭藺又躺了一會兒,忽然這麼說:「我想暫時帶著小金。」

  年輕的聲音在室內迴響,「我知道附屬在辦公室外的實驗室對嗅覺靈敏的鳥而言是個毒氣森林,不過現在至少這一陣子我用不上有機溶劑,揮發性的藥品也不會那麼快進……我想把牠放在辦公室窗口的陽臺……外出時帶牠的籠子或是讓牠休息時的用站架……嗯,網購應該就能買到……」

  網購?范頌銘聽過那玩意兒,但不甚了解,不過他知道這東西應該不難問——這種年輕人的事問問研究生,教學相長也。

  范頌銘在思緒跑了一圈之後終於開口:「小金今天晚上難得的又在我剛看電視的時候學舌。我想牠看到你其實很開心。」

  「我沒想到牠還記得我。」

  男人的手摸索過來,在蕭藺腰上摟住,「……當然會記得。」

  那日的隔天,蕭藺安心的睡到中午才醒。

  

  註冊的日子之後就是開學,大一菜鳥煩惱選課與迎新,大二學生忙著聯誼,大三想念研究所的人開始找實驗室,志不在此的同學開始為了學分奮力掙扎,大四則是分成兩派:研究所組以甄試為目標的為了專題報告而苦惱,筆試生則日日夜夜的啃書;就業、當兵組則煩惱全無用,畢業門檻算準了,就先著手規劃該去哪畢業旅行,非常一般的大眾模式。

  系辦前面剛貼出來的新進教師資料,讓各年級的學生開始紛紛議論了。

  「嗯?是我們學校的學長耶?博士學位是美國的……這樣我們學校研究所好像還不錯。」大四學生這樣說。

  「啊!他收不收大學專題生啊!實驗室設好了嗎?主題是什麼?」大三學生還吃著早餐馬上就插嘴。

  「……長得挺俊又還年輕,第一的寶座非他莫屬啊。」大二妹妹對著那張大頭照,伸出粉紅指甲油的手指。

  「會不會是個大刀?誰選過他的課……啊,他今年第一次開課,怎麼會有人選過……怎麼辦啊?我已經剩下他的可以修了啊!」小大一雙眼惶恐的應道。

  「各位早。」有人從旁邊過去,多瞄了幾眼眾所矚目的布告。

  大學生們異口同聲:「范老師早。」

  「其實范老師好像也是那所大學的博士。」大四生搔搔頭,但不是很肯定,不過管他的,在場也沒有人可以糾正他。

  「范老師的專題生……現在不容易了啊!」大三的同學把早餐吞下去,一時氣噎。

  「……其實范老師一直是系上的明星臉,修他的課,就是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觀賞。」依舊是粉紅色的大二生努嘴。

  「……可是,學姐,那個老了點的明星臉去年當了我三個學長的必修耶。」小大一又抖起來。

  「啊!早安啊。」蕭藺匆忙的橫越草皮,乍然見到布告欄後面這麼多人,出了聲問候。

  「蕭老師早安。」年輕族群正在比較照片與本人的差別。

  

  蕭藺進到系辦公室,和系辦小姐打過招呼,轉頭就看見了范頌銘,「早。」

  范頌銘在檢查自己的信箱時也回過頭,「早。」

  而後在蕭藺還在檢查自己信箱的時候,范頌銘對著他這麼說:「這裡有一封是你的信。」而後范頌銘又把手裡的信件抬頭看過一回,「可能是放錯了。」

  系辦小姐這時抬頭,「啊,那可能是那封剛好放錯了,不好意思。」

  范頌銘揚揚手,「沒關係,我跟蕭老師……」說著說著,范頌銘還拍了拍另一個肩膀,「……感情很好。不會偷偷收他的信不給他。」

  蕭藺對於這個寓意頗深的雙重笑話有點害羞,不過也接了口:「對啊,沒關係的。」

  女孩子唉唷唉唷了一會兒,做出一個完美的結論:「希望系上老師感情都能這麼好。」

  范頌銘和蕭藺相視而笑。

  

  要架設一個實驗室並不是一項容易的工程,儀器該買的下手狠買,就要花上不少錢。想要省錢,就得花時間比價。真的找到比較便宜的,卻又會懷疑這個廠牌是不是真的耐操合用,而不是劣質品。

  蕭藺現在沒有研究生,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在備課之餘,也花頗長的時間在實驗室裡打轉。

  之前范頌銘曾經暗示過自己的研究生:「蕭老師從前也幫忙很多,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也盡力。」

  而盡力是指什麼,被交代的研究生一知半解裡想得到的,大概就是指幫蕭藺做點事,雖然真不知道是要幫些什麼。

  蕭藺也收到了暗示,所以他在儀器詢價方面的問題,就請那位綽號叫做小星星的研究生遇到Sales(業務)時提點一下對方目前的購買意願,最好還能有張名片方便聯絡。

  蕭藺心裡為了幾項大的儀器預算而天人交戰,順手就按了分機號碼撥打出去,一聽到有人接起,直覺的問:「小星星,你上次跟我說T牌細胞培養箱,是多少錢?氣密式的?」

  「喔,原來我的研究生有人叫小星星……我會叫小星星回電給你。」

  「……范老師?」蕭藺疑惑裡用了最安全的稱呼,「我撥的分機是實驗室沒錯吧?」

  「沒錯,小藺。」

  蕭藺遲疑了一下,「……因為實驗室沒有人,所以你從辦公室出來接嗎?真不好意思。」

  「實驗室沒人倒也不假,他們去上課了。」

  自己當過對方兩年的研究生,從沒有看他接過一次實驗室的電話,蕭藺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決定過去一探究竟,「那……我過去一下,方便嗎?」

  「喔,沒問題。」

  

  蕭藺推開那扇實驗室的門,看見教授坐在實驗桌前,身上穿著實驗衣,手上的手套顯然太緊,簡直繃得像是要爆開一樣。

  蕭藺看到范頌銘右手拿著微量分注器,左手正在單手彈開微量離心管的管蓋時,他的眼睛差點掉下來。

  「教授……你你你!」一時間連從前的稱呼都跑了出來。

  范頌銘揚眉,「……蕭助理教授,什麼事讓你這麼驚訝?」

  蕭藺指指那件看起來頗有歷史的實驗衣,「……你在做實驗?」

  天知道,通常一個人升等升到副教授甚至是教授後,通常就不再上實驗桌了,除非是個人意願,否則只需要指導學生去做就行。而Paper(原文期刊)的初稿投稿交給博士生,自己只需要去負責設計檢視和評估實驗主題的大方向,還是可以掛名作為通訊作者不愁沒有發表。

  另一個層面來說,成為通訊作者的人,通常非該實驗室的主持人莫屬。

  自己的老闆忽然和自己一起做實驗……蕭藺想現在范頌銘的研究生一定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我是很久沒做了,久到連手套都沒有我的尺寸……這幾天開始回來的。」

  范頌銘右手一用力,退掉微量分注器的吸管尖端(Tip),喀啦一聲俐落的掉在同樣歷史悠久的渣桶裡。

  當然,蕭藺想范頌銘並不知道,那個專門放垃圾的桌上小桶,上面那個「好渣桶」的標籤就是當年自己貼上去的。

  「……不過,我也沒接理學院院長的職位了,現在回來跟你一起做基礎實驗,也不用這麼訝異吧?」

  ……跟自己一起做實驗?蕭藺怔了一下,看著座位上的人用微量分注器插上新的吸管尖端,隨即回到剛剛的話裡,「我……我那邊有L號的手套,我現在去……」

  范頌銘接口:「不用,我這樣還可以,你叫小星星過去跟你拿就好了,這種事你不用多跑一趟。」

  而後范頌銘走過去使用已經五年以上未曾親臨的離心機,調了一會兒轉速,按下「開始」鍵,「……它為什麼沒動?」

  蕭藺走過去,又按了「開始」鍵兩下,「……它年紀大,我之前要按三下才會有反應。」

  說著說著,離心機那種微微尖銳的轉軸磨擦聲急促起來,而後又因為內容物已平衡,轉變成一種低階雜音。

  「我聽說你的細胞要過來了?」

  蕭藺知道大概是在范頌銘暗示下,研究生說了一些相關的事,「是啊,當初跟K大吳教授實驗室要,研究生跟我聯絡,說是今天已經復甦,五天之後就要寄過來了。」

  「我的無菌操作臺你可以一起用,腳踏式真空吸引幫浦也是……你能用的都可以用,嗯?你Medium(註2)是先買Commercial(註3)的?」

  「對,暫時是。」

  范頌銘勉強脫下手套,結果一下子啪的破了洞,於是重回實驗桌的主持人,很乾脆的把無用的手套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抬起頭,「……現在的手套真不耐用,你選的渣桶倒是歷久不衰。」

  「你怎麼會知道……」

  范頌銘手指著桌上垃圾小桶上大大的「好渣桶」幾個字,而後道:「魚缸上『國科會的家』,字跡和渣桶上的如出一轍啊。」

  蕭藺現在再次體會,他的枕邊人觀察力有多麼敏銳。

  身為范頌銘的歷代的研究生之一,現在想起來,蕭藺自己都覺得教授真是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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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1:基本上「Lin-Hsiao, Ph.D.」的直譯應該是翻成「蕭藺博士」,但是學術機關通常會轉成職稱。

  註2:Medium,這裡指的是細胞的培養液。通常細胞養在實驗用容器裡時,必須要用培養液維持生活環境和營養條件。

  註3:Commercial,字面上解釋為商業化的,意指已經完全由廠商處理好的。細胞培養液可以向廠商買配方粉末在實驗室自行調配,或是直接向廠商購買已經調配好,只要拆封即可使用的液態培養液。文中所指就是後者,當然相對而言比較昂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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