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我愛你

 

(2010.2 舊作，遷移至此）

「我愛你。」

這句話，到底該說給誰聽？

我愛你（極短篇）

「我愛你。」我站在許願池前，滿天的星斗，再次低聲複頌這幾個字，這幾個再也沒有人能擁有的字，「……我愛你。」

用力拋出的硬幣飛向前去，脫手之後的銀光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星星一般的大小，弧度卻銳利的像是劃破了天際，流星消逝的同時，拋物線落在水池裡，一切回歸平靜。

「我愛你。」

這句話我只能說給我自己聽。

＠ ＠ ＠

我很年輕的時候，就知道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愛一個人。我沒辦法說出為什麼，但我就是知道。

當我這麼對我的第一任女朋友這樣說得時候，她甩我火辣辣好大一個巴掌，「你他媽的這個爛人！要分手也不要找這種理由！」

然後我真的被甩了。我也沒有挽回。就像是我其實沒有跟她說過我們交往吧這種話。

所以根本來說，只有被甩和不挽回，僅此而已。

我特別對那種楚楚可憐的類型沒輒，嫵媚熱情的我見得太多，反而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沒有半分猶豫。鄰家姊姊型的也很讓人舒服，尤其是他們總是很會照顧人這點，常常讓我無法克制的對她們好。但是那僅止於好，或是我額外附贈多一點溫柔。

你知道的，多出來的東西，通常都只是一時的運氣。

他亦有那麼一點楚楚可憐的氣質，那是我多看了幾眼的原因，或者說是年輕的他還有，後來我所見到的，連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混合了些什麼。

我失去他很多年。

他曾經緊緊的擁抱我，他曾經願意跟我許下承諾，他曾經……

都是曾經了。

會變成這個樣子，也許都該怪我自己。但是他卻說，不要道歉，而後他呼喚我的名字，只是說，不要道歉。

我越活越久，才發現，原來不能對他說的話……有好多句，好多句……

去解釋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和他在一起，都是多餘的。雖然初見的那一點羞怯和漠然極為相似，但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一個是圓的，一個是方的；一個任性裡卻是自限的原地打旋，一個事事負責，責任優先。

我沒辦法放開任何一個，或者是說，我太害怕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在我面前毀滅。

他這麼說，你就是毀滅我的人，但是我沒有辦法阻止你。

他這麼說，我希望你要找到你的平衡點。

我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找不到毀滅，也找不到平衡點。

「我愛你。」

這句話，我是不是只能說給我自己聽？

我每天都問自己一遍。

＠ ＠ ＠

他毅然決然離開的那天，跟我說，要分手。就算我亦是不曾對他說過「交往」這兩個字，

他仍然堅守他的原則。

而我這次試著挽回，但沒有效。

在那天，我跟他說，我們不要再聯絡了。我沒有跟他說分手，但是他只是那樣清輕描淡寫

的，「你有種就說的字字明白，不然我聽不懂。」

一直裝傻的聽懂了，聽懂的人卻要裝傻，這個世界竟然變得如此荒唐。

他離開我之後，斷絕了所有消息。我離開他之後，他卻每週寄一封信給我。你們是那麼的不同。想到這裡，我偶爾痛哭失聲，又有時候在深夜裡拿著他的信，坐在窗前，想他的背影。

「我愛你。」

這句話，到底該說給誰聽？

＠ ＠ ＠

他離開後再次出現，算是十年之後的失而復得，對我而言是……雖然只僅僅是出現而已。

我問自己很多次，像是把這些闊別日子裡的沈默，或者說是無處可去的表露，都換做這一句：為什麼在你身邊的不能是我？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開口之後，明白這句話是個錯誤……

我們之間的錯誤，到底有多少呢？

他終於還是走掉的時候，陪他過來的那個人，跟在他不穩的腳步旁邊，我沒有追上去。

「我愛你……」

然而事到如今，這句話，又有誰需要聽？

＠ ＠ ＠

我一個大男人會去許願池投錢，說起來很可笑，是因為我還記得從前他寄的一封信裡，有一張剪報，說每年的情人節，都有人到這個傳說很靈驗的地方，特地來作個見證。

傳說對著這池倒映的星光說出願望，就有可能被實現。

第一年的時候，真的有不少人來，有情侶，或是單身來祈求因緣的人，也見過媽媽來替植物人兒子請願，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有些什麼關連。

很多人來過，沒有再來。很多人連續好幾年來，之後就不需要再來了。

我只相信心誠則靈。轉眼已是第十年，我每年，都特地擲一百個硬幣，每一次，我都複頌那一句話。但即使已經好幾個一百次，我仍然沒有辦法停止……

「我愛你。」第九十八次。

「我愛你。」第九十九次。

就在我指縫裡捏著最後那一枚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猶豫著要不要去接，然而就在這一個轉瞬之間，那枚錢幣掉進了土裡。

我急切的蹲在地上尋找，夜裡原本就昏暗，手機這時又不識相的響了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接起電話，也不確認是誰，失控裡就大喊：「你他媽的！你怎麼賠我？我第一百個願望掉了，你要怎麼賠我！」

很多年了，那個人因為我而流淚之後，我就不曾好好哭過，常常忘記停下那些反覆的問句，無法停止日夜糾纏的那個願望……

草叢的悉囌聲我沒有在意，直到有個人在我身邊蹲下。

他手上拿著一個信封，上面寫著我的名字，「……這是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你就在我面前拆吧。」

我停下哭泣，依言撕開那封口，卻沒有信，掉出的，是一枚銅板。

「……賠給你了。」他看著我，「……不許願嗎？你的第一百個願望喔？」

我站起身，那麼那麼用力的，投擲出去，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完的那樣幾乎喘不過氣，「我愛你。」

我們一起看著那枚硬幣落下，但是它意外的敲到許願池的護欄，竟然沒有落入池中。

我的第一百個願望，還是沒有辦法實現的，對吧？

我還沒說話，他卻在我眼前瘋狂的奔跑起來，一直到了水池邊。

他從地上撿了一個，但是隨即發現，掉在護欄外面的，其實有好多好多個。

他氣喘吁吁裡這樣說，「吶，這個一定是你的。」

「你怎麼知道？」他忘記了，剛剛擲出去的瞬間，我其實已經用掉了那第一百個。

「因為……這是我的願望。」他靠近我，手指摸上我的臉，「……你還要許願嗎？」

手裡的銅板變的溫熱，他甚至吻了我，我沒有拒絕。

「……你看，池子近多了吧？怎麼丟都會中的。」他移開留戀的指尖，背景是星空，十年之後的他有點老，但是變得不多。我想起他亦是十年沒見過我。

「……還許願嗎？」他的聲音在風裡有些沙啞。

我手中用力，完美的曲線，收在那池願望裡。

我看著他，而他替我完成了那個一句話，「……我愛你。」

我在擁抱裡才想起來，原來，這一句話，是第一次有人說給我聽。

我的第一百個願望始終沒有達成，但我收到了一個新的願望。

我……我愛……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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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 舊作遷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