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藺進到系辦公室,和系辦小姐打過招呼,轉頭就看見了范頌銘,「早。」
范頌銘在檢查自己的信箱時也回過頭,「早。」
而後在蕭藺還在檢查自己信箱的時候,范頌銘對著他這麼說:「這裡有一封是你的信。」而後范頌銘又把手裡的信件抬頭看過一回,「可能是放錯了。」
系辦小姐這時抬頭,「啊,那可能是那封剛好放錯了,不好意思。」
范頌銘揚揚手,「沒關係,我跟蕭老師……」說著說著,范頌銘還拍了拍另一個肩膀,「……感情很好。不會偷偷收他的信不給他。」
蕭藺進到系辦公室,和系辦小姐打過招呼,轉頭就看見了范頌銘,「早。」
范頌銘在檢查自己的信箱時也回過頭,「早。」
而後在蕭藺還在檢查自己信箱的時候,范頌銘對著他這麼說:「這裡有一封是你的信。」而後范頌銘又把手裡的信件抬頭看過一回,「可能是放錯了。」
系辦小姐這時抬頭,「啊,那可能是那封剛好放錯了,不好意思。」
范頌銘揚揚手,「沒關係,我跟蕭老師……」說著說著,范頌銘還拍了拍另一個肩膀,「……感情很好。不會偷偷收他的信不給他。」
他按了下門鈴,門很快開了。
而後鎖上。
「你……」才說了一個字,蕭藺吃驚於把自己按在牆面上的力道,筆記本掉在地上,空白頁大大攤開,如同主人現在的思緒。
范頌銘一向溫文爾雅,從沒有對他如此粗獷。
猛然的力道裡,蕭藺的手已被男人箝制在頭頂,而後是熟悉的氣息。
和吻。
「唔……你為什……」蕭藺勉強想言語,但是馬上就被回堵回去。
「教授,我們這群人……」蕭藺回過頭來,情緒已經轉化,臉上微笑很淡,在風裡,教授只能看得更仔細,卻沒來由的覺得沒有溫度,「……原本就注定一輩子見不得光。跟幾歲也沒有很大的關係。又或者,又有更多,年紀越大,就越深不見底。」
蕭藺爬下床沿,站定在教授身前,他抬起眼,在那副眼鏡上,看見自己的倒影,「……教授,把你的月光借給我好嗎?」
燈已經被關上,蕭藺感覺剛剛微微溫暖的體溫因為被子被人掀起而變得有些涼,嬰兒油的香味在黑暗中變得更芬芳。
蕭藺一時衝口而出,「教授……」
只是一聲呼喚,但是教授明顯的在裡面感覺到不安……甚至是被壓抑著的焦慮。
旁邊的人轉過身來,因為少年語氣裡的欲言又止而疑惑,「嗯?」
「沒……晚安。」蕭藺只能夠這樣收拾。
想著想著,教授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青年的床前。窗外有微微的月光照進來,青年的睡顏安詳而寧靜。
教授坐在了床沿,伸手摸了摸柔軟的髮,但今天卻莫名的,滑上了那張在微光裡淡淡的輪廓。
「唔……」像是被碰觸打擾到,蕭藺扭動裡,臉轉了方向,向枕頭過去,教授收勢不及,手被蕭藺的臉給壓在底下。
而這鮮明的異樣感,某種程度喚醒了青年的意識,迷迷糊糊裡,蕭藺不確定的:「……教授?」
蕭藺胸口炸開來的克制不住,「……我……我……」
教授的拍撫穩定而溫柔,「沒事,別哭了。」
蕭藺帶著淚,更明白現在的自己在對方眼裡是多麼幼稚,他試著平緩情緒,但是語氣裡,還是帶著沒辦法平復的急迫,更多的,卻是自責,「是我……是我不好,我造成了教授的困擾……」蕭藺誠心的,望向教授,「……對不起。」
教授拍著背的手停了,卻是移到蕭藺的頭髮上,像是摸小狗一般的,「……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蕭藺。」
蕭藺開始奮力對著遠方模糊透出來的燈光敲打著,拍擊著,聽著就知道那用力之猛,在砰砰砰的聲音裡,不停的喊叫著:「看這裡……看這裡啊!」
那樣直接的呼喊從蕭藺口裡毫不猶豫的流出,「有人在這裡啊!」
教授在呼喊裡清醒,甚至震懾了……這是他那個愛哭的學生嗎?
范頌銘覺得靈魂在那個瞬間被震動了。
那個孩子那麼認真的,呼叫著,拍打著,不能停下來的,用著肢體,用著剛剛那幾乎要說不出話的唇,「……這裡有人啊!……有人的!」
那樣聲嘶力竭的。
「蕭藺……今天是聖誕夜,等等……」教授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沒有要去玩?」
像是打量年輕人興趣一般的口吻,教授手指扶著桌沿,還是那樣微微的笑,與平常沒有兩樣。
但是現在的教授手裡既沒有拿鑰匙,也沒有公文夾,或是公事包。說著說著,教授竟然把屁股靠在桌沿,微微的坐了上去。
這個動作所隱含的涵義讓蕭藺心驚。
為此蕭藺的眼睛偷偷的再看了一次信箱。
空的。
他想,以後一定會想念這裡,想念那臺經常當機的公用電腦桌面,想念學長老是在撿著桌上麵包屑的樣子,想念那些抱著原文摘要又哭又笑的瘋狂,想念小朋友們總是用大事小事作為藉口,小助教、小助教無條件亂喊的吵雜,想念……
想念,有著一分溫柔的教授……的遺傳學。
(2011.7 舊作遷移至此)
「學長,為什麼買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啊?而且還是愛心圖案……」面對著在奶油裝飾裡分外華麗的愛心,蕭藺顯得有點無奈。
大學長由調解大學部櫻桃分配事件回過頭來,「是你學姐說要向老師表現我們的愛啊。」
學姐一臉笑吟吟,直接沒收了直嚷狗腿那幾個小朋友蛋糕上的櫻桃,「而且老師剛剛把他的愛心送給你了喔。」
「其實老師今天中午也沒吃的樣子。」大學長忽然這麼說。
「啊?」蕭藺停止咀嚼最後一口蛋糕。
學姐一個擊掌,「喔,對,我記得老師今天十一點的時候就直接去理學院開會了。剛剛又塞給他一塊蛋糕果然是對的。」
蕭藺木然的吞下那口微甜又有點苦澀的巧克力滋味,心裡卻有點亂起來。
杜熙唯好好吃飯睡覺,他在白天時去上班,在晚上回到一個真實存在的家。他不再感到很多的害怕,至少不是只記得驚懼。他很少想起以前的事,即使有,也不那麼上心。他開始避免任性的損耗身體。大部分的時間他很平靜。他不曉得那是不是幸福。
那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即使缺乏幸福感,仍然可以活下去。
他很久沒有再質問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他偶爾會想知道兩個人到老的時候變成什麼樣子。
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裡,類似幸福的狀態就這樣倏然降臨。
「你知道嗎?這世界上的人們是那麼急於替自己找一個位置,所以更急著替別人找個位置。他們一旦有了自己的傷口,就用自己的疤痕作為依據,把你劃分成好幾塊……最後都歸納成幾種可能,像他們的,或是必須矯正成不像他們的。
杜熙唯執杯說著,杯中之物是如此之輕,又如此之重,「你聽著,錯誤與愛如果同時存在……」
他赤裸裸的直視著徐懿貴。
「……那麼就讓它們同時存在。」
說罷,杜熙唯仰頭喝乾杯中紅酒,將含住的最後一口酒,對著徐懿貴的唇灌下去。
十幾歲的他,會覺得那份感情是種迷幻藥,既真實又虛幻;二十歲前段的他,會以為那裡面的拉扯是傷害,活著就免不了要受傷,死死生生,生生死死;重新活一次二十歲的他,會覺得那份感情曾經是悲傷與甜蜜的混合體,兩者既不相容,也無法分開取用。
此際三十歲的他,才能體會到失態與平靜的背後,並不絕對存在而迂迂迴迴的幸福。不是去試著只懷想那些美好,或是拚命遺忘那些遺憾,而是了解了無常,然後生活,真實的。
徐懿貴靜靜注視杜熙唯微濕的眼眶,而後用一個笑抽走了杜熙唯手中的小抄,收進自己的口袋,直視著對方慢慢的回應:「我徐懿貴,接受杜熙唯成為我的終生伴侶,在此立誓,從今而後無論富貴貧賤、生老病死、順境逆境,都相互扶持,將性命與愛彼此託付。」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晰,落在杜熙唯的心裡,一字不差,「我願愛你、敬重你、珍惜你,永遠對你忠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杜熙唯為這份美景著迷。他回去臥室取來手機拍下這一幕。他想要讓他看一看。
人家都說出國了就該多去幾個地方看看,去看看山川名景,壯遊能夠開拓視野,看見不同的世界,那些感動能夠讓人重新活一次。
但對他而言,即使只有一方雪景也夠了。足夠了。世界的遼闊已然在他的心裡。
「太理智的愛情往往失之毫釐,太執著的愛情又讓人遍體鱗傷,我們這些凡人在其中,真是又可悲又可笑,又可憐又可恨,又……」林睿沂的表情有些恍惚,然後徐懿貴看見他淡淡的笑,卻掉下一顆淚,直直落在龜背上然後不見,「……又可愛。」
如果再繼續往前翻……就是他和他的照片。
杜熙唯來到這裡之後,一次也沒有跟徐懿貴聯絡。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只是直覺的知道,如果自己沒有找出答案之前,聯絡對方是沒意義的。
他伸出食指,一張一張的往前,吹著蛋糕蠟燭的徐懿貴、睡著的徐懿貴、笑得很開心的徐懿貴、帶著搞笑墮馬髻的徐懿貴、穿著醫師袍的徐懿貴、用湯匙餵太羅吃飯的徐懿貴……
「徐懿貴。」
手還放在方向盤上的人慢慢轉過頭來,眼神有些呆滯。
杜熙唯突然伸手解開對方的安全帶,並揪住對方的衣領,將徐懿貴整個上半身拉過來,帶著侵略與依戀,深深親吻對方。
「我想要這樣做很久了。早知道就該多試幾次。」杜熙唯喘著說。
終於停下來的兩人相互凝視,杜熙唯開口:「再見。」
他抬起眼,看著鏡中的自己。
從前在生死之間的那些掙扎,突然間清晰的回到他的腦海。
「活著……」他摸著鏡子之中自己的臉,水沿著鏡中的面孔滴落,好像代替了剛剛自己掩藏的淚,現實的自己已經整裝完畢,另一個自己仍然在哀悼著什麼。
「如果是現在這一刻,我還真的希望時間能夠停止。」
這一刻在兩人之間的是看得見對方的距離,沒有外界的干擾,沒有誤會的空間。
「停止多久呢?」杜熙唯在凝視中靠近對方。
「很久很久……」徐懿貴在兩人間的親吻中將話慢慢傳達,「……也許像是永遠。雖然永遠也許並不存在,只是一個遙遠的,用來寄託的夢。」